第一拨袭营要的是突然性,出击的兵力多少并不是关键,实际上,兵马过多的话,反倒有着摆布不开之虞,戈古摩支久经战事,对此道自是毫不陌生。“跟我来,杀啊!”
戈古摩支的将令一下,奉命率部出击的一名薛延陀大将立马咆哮了一嗓子,率部便策马狂冲了起来,急速地沿着缓坡向山岭上的唐军营地直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射杀了唐军哨兵的那些个黑衣蒙面人也已是手脚麻利地砍开了营门,各持弓刀,死守在了营前。夜虽黑,可唐军营门处却是有着十数只火把在的,透过这等光亮,正自疾驰的薛延陀骑军们自是都能瞧得清唐军营门已然洞开,所有官兵当即便全都激动得眼珠子通红如血,一边拼命地打马冲锋,一边狂野地嘶吼着,嗜血的冲动在军伍间激荡不已。“轰隆……”乐极终归是要生悲的,此乃常理,这不,就在一众袭营的薛延陀骑军自以为得计之际,异变却是突然发生了——随着越来越多的骑兵冲上了缓坡,看似严实的地面突然一震,平塌了下去,露出了四个几乎并排的巨大坑口,坑底下布满了尖锐无比的木桩,可怜薛延陀骑军上上下下都无一丝的准备,几乎是前仆后继地往坑里填着,人吼马嘶声顿时便响成了一片。“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营外的喧嚣之声方才刚刚响起,原本死寂一片的唐营中立马便响起了整齐的战号之声,旋即,数千唐军步军轰然从后营杀出,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些个来不及逃走的黑衣蒙面人杀得个干干净净,而后么,又有若潮水般冲下了缓坡,刀枪齐出地剿杀着早已乱做了一团的薛延陀袭营部队。“撤,快撤!”
戈古摩支根本搞不懂袭营大军究竟是怎么中伏的,明明那缓坡都已着人细细勘探过了的,人行其上根本没事,怎地大军一冲,居然就有了变化,可有一条,他是清楚的,那便是此番袭营已是注定失败了的,再不逃,怕是想逃都难了,一念及此,戈古摩支自是顾不得去关心先锋部队的死活,一拧马首,率部便要往自家大营狂逃了去。“休走了贼寇,给我杀啊!”
“杀贼,杀贼,杀贼!”
……戈古摩支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奈何大军要掉头本就不是件容易之事,更别说是在这等暗夜之中,越是急着调头逃窜,整支队伍便越是混乱,所谓欲速则不达便是这么个道理,更令薛延陀大军惊恐不已的是左右两翼突然响起了阵阵喊杀之声,耿重与田仁会几乎同时率部发起了冲锋,马蹄隆隆暴响中,杀气直冲九霄云外。乱了,彻彻底底地乱了,薛延陀官兵们越是急着逃窜,就越逃不了,人马互相践踏之下,不等两路唐军杀至,本身就已乱做了一团,在被唐军两路一夹击,当即便彻底崩溃了去,再无丝毫的战心可言,片刻间便不知有多少士兵被唐军斩杀于马下。“报,禀大汗,戈古摩支将军中伏,目下正与唐人血战,请求大汗发兵救援。”
薛延陀大营,端坐在中军大帐中的拔灼正自等着喜讯的到来,却不曾想,等来的却是一名丢盔卸甲的溃兵所带来的噩耗。“什么?怎会如此,说清楚了!”
一听那名溃兵如此说法,拔灼登时便急了,霍然而起,几个大步便窜到了那名溃兵身前,一把抄住其胸甲,用力一拽,已将其提溜了起来,一边用力地摇晃着,一边气急败坏地嘶吼着,那等凶神恶煞的样子,就宛若地狱里来的恶魔一般无二。“大、大汗饶命啊,小人,小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啊,戈古摩支将军是按着大汗的意思办的,一开始便已着人暗勘过了唐营,却不曾想……”被拔灼这么一摆弄,那名溃兵当即便吓得失禁了,慌乱不堪地便一边告饶着,一边将所知之情形絮絮叨叨地道了出来。“废物,滚,给本汗滚出去!”
听完了那名溃兵的解释,拔灼心中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了,重重地一推,便已将那名溃兵推得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几圈。“啊,是是……”那名溃兵本以为自己已是必死无疑了的,却不曾想还能在拔灼这等嗜杀之人手下捡到一条命,哪还敢再有丝毫的迁延,连滚带爬地便逃出了中军大帐。“大汗,若无援兵,戈古摩支将军危矣,末将请命率部前去接应。”
黑狼骑统领摩础英都与戈古摩支乃是好友,自是不忍坐看其陷入必死之局,加之自忖乃是拔灼最信任之人,倒是无惧拔灼的滔天怒火,紧着便站了出来,高声提议了一句道。“不,唐贼既是有备,难保不会趁乱来袭我大营,传本汗之令,各部谨守大营,不得放任何人靠近营地半步!”
救人?在顺手可为的情形下,拔灼倒是愿意随手而为的,可眼下这等乱局中,拔灼可不想冒着全军溃败之危去救前军的,左右前军本来就不是薛延陀族人,而是从仆固、回纥等部族调来的控弦战士,死了便死了,拔灼当真不会有甚心疼可言的,只要黑狼骑以及中军还在,他拔灼便有着与唐军决一雌雄之资本,一念及此,拔灼自是毫不犹豫便拒绝了摩础英都的提议。“大汗英明!”
拔灼在军中素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而今主意既定,众将们自是不敢再劝,只能是齐齐称颂了一声了事……“报,禀大都督,敌营中号角连天,却迟迟不见有军出营。”
混乱的战场西北方向两里处,陈子明所率领的一万突厥骑兵静静地屹立在暗夜之中,做好了反劫营之准备,只要拔灼敢派军增援戈古摩支所部,陈子明便会率突厥骑军趁乱发动夜袭,奈何左等右等,都不曾等到拔灼率部出营,等来的只是拔灼按兵不动之消息。嗯哼,这厮还真能沉得住气么,有点意思了!五花岭上的那四个巨大陷坑是一早就挖好的,上头加盖了层木板,又覆盖上了层沙土,能承受少许士兵的践踏,却断无法支撑住大军的冲杀,昨日陈子明之所以布出骑兵在岭、步军全都在侧的怪阵,目的便是想诱使拔灼发狠来攻,却不曾想拔灼居然忍了下来,哪怕是被陈子明的信辱骂了一通,也没因此而犯浑,算是让拔灼在不知不觉中逃过了一劫,只倒霉了前来劫营的戈古摩支所部,而今,面对着戈古摩支所部可能被唐军全歼之危险,拔灼居然又忍住了派兵增援的冲动,还真令陈子明不免高看了其一线。“执失思力将军,传令下去,让各部即刻点起火把,沿离敌大营两百步之距抄劫溃败回营之敌军,天亮后即刻收军回营!”
既已判断出拔灼肯定不会派兵出营了,陈子明也自不想再在原地傻等,略一沉吟之后,便即作出了战术调整。“诺!”
听得陈子明有令,执失思力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着应了一声之后,又用突厥语将陈子明的命令传达到了各部,不多会,便见一只只火把被点燃,一万突厥骑兵呼啸着便冲向了战场之所在,可怜不少刚逃到自家大营附近的薛延陀溃兵当即便又遭了洗劫,一个照面之下,便有数百骑惨嚎着跌落了马下,余者见识不妙,哪敢再战,呼啸着便四散溃逃了开去。“传令:不必追敌,就在敌营前来回剿杀!”
一万突厥军出击之后,陈子明所能打的牌也就全都打了出去,这等时分,自是须得防止拔灼悍然出兵,正因为此,陈子明并未驱兵四散追击,而是喝令全军就这么点着火把在敌大营前来回驰骋个不停,所用之招法么,说来也简单,那便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赌的便是拔灼看不清唐军之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