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后,检查组走了。严格地说,检查组是在我们的中饭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时候离开的。据说,是所里的领导招呼检查组去酒店吃饭了。这没什么奇怪,检查组也是人,也是要吃中午饭的,来所里检查指导工作,所里招呼他们去酒店吃一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总不能让人家检查组跟我们一起吃带毛的猪肉吧?让我感觉奇怪的是,中饭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看见范斌出现。范斌再次出现的时候是晚饭的时候。范斌一出现就骂骂咧咧。当时,我们大家都已经打好了饭菜正在吃着。碗里没有我们原来期盼中的肉块了,大白菜帮子飘在碗里,又回归了此前的寡淡,几乎看不见有腥味了,偶尔有人的碗里有一小块碎肉,也会惊奇地大喊“有肉,我这里有一点肉!”
范斌瘸着腿,从养猪的那个墙角走出来,大老远就把手里的塑料饭碗摔在了院子里的地上。大家都扭头看着范斌,有一些人发出了笑声。范斌骂道:“你们他妈的别笑,老子敢肯定,你们现在碗里没有肉了。为什么?因为检查组已经走了。检查组走了,你们还想吃肉?做梦吧。别以为杀了两头大肥猪,你们就想美美地吃肉了!你们能吃上一顿就已经烧高香了!还想吃,门都没有了!那猪肉是给谁吃的?是给猪吃的……”“疯狗”从大队部走出来,指着范斌吼叫:“范斌,你再胡咧咧,我把你的嘴撕了!”
范斌似乎并不怎么害怕“疯狗”,继续骂骂咧咧:“检查组来了,你们就把老子关进猪棚里了,还给老子送了满满一大碗肉,把老子都吃腻了!为啥?怕老子闹事!怕老子说实话!怕老子揭你们的老底!这一点,猪心里都清楚!这是欺骗,欺骗上级!欺骗领导!弄虚作假!等老子出去了,一定要揭发你们!”
“疯狗”转身回到办公室,拿着一副手铐对范斌说:“来,往树下走,你知道的。”
范斌一边继续骂着,一边瘸着腿走到院子边上的一棵棕榈树下,很显然是为了避免挨打。到了树下,范斌主动将双臂熟练地绕住树干,说:“老子早就习惯了,不就是抱树嘛。老子抱的多了,再多一回又怕啥?抱树吃饭,美得很!”
“疯狗”给范斌上了手铐说:“还想吃饭?怕是没得吃了啊!”
范斌流着鼻涕说:“没得吃就不吃了,老子中午吃了一大碗肉,肚子里有的是油水,三天都不会饿!”
“疯狗”看样子也奈何不了范斌,转身离开了。范斌还在骂骂咧咧不停。晚饭后,我们大家继续进入工厂干活,只有范斌一个人抱着树,每隔一阵子就骂骂咧咧几句,最后骂累了,也就悄无声息了。范队长宣布说:“都抓紧干活,抓紧把手头里的活儿干完,早完事早收工,明天起各个工厂都放假,初二再开工,够你们休息几天了。”
我问东子:“不他们不是说好了今天杀猪有两顿都吃吗?怎么到了晚饭时就没肉了?范斌没看见我们的菜碗,他怎么就知道我们的晚饭没肉吃了?”
东子说:“那是所里的领导说给检查组听的,如果检查组还在,晚饭肯定还是会有肉吃的,但检查组离开了,自然就没有肉吃了,这不光是范斌知道,只要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
我说:“那两头大肥猪少说也有五百多斤,净肉也能杀出三百多斤,我们这些学员中午就吃了一顿肉,每人顶多也就二三两肉,充其量也就吃掉百来斤肉,其余的两百多斤肉去哪了?”
东子说:“范斌都说了,猪吃了。”
我说:“不对呀,猪怎么还吃猪肉?”
东子说:“人吃人,听过吧?既然人都能吃人,那猪吃猪也不奇怪啊!”
我说:“我还是搞不清楚,两百多斤猪肉咋就没了?”
东子说:“你不清楚没关系,我们都不清楚也没关系,猪心里清楚!”
我又问东子:“这检查组来了,咋就把范斌关进猪棚了?”
东子说:“范斌自己已经说了呀,所里怕他对检查组乱说啊。每次检查组来,他都被关进猪棚了。”
我说:“那不是有禁闭室吗?干嘛不关他禁闭?”
东子说:“禁闭室就在大院里,在明面上摆着,关不住他的嘴!检查组来了,他照样会乱喊乱叫,场面上下不来。猪棚就不一样,在拐角的深处暗处,平时除了那两个养猪的学员进出,没人愿意进去。把他往里面一关,外面的破门一上锁,鬼都不知道里边还有人,就算他喊破嗓子也没人听得见。”
我说:“这也太缺德了吧,毕竟是人,怎么可以被关进猪棚?那里臭烘烘的……”东子说:“在这鬼地方,谁会把学员当人看?不整死你,能活着熬到出去,就是万幸了呢!”
晚上十二点收工,“疯狗”查房完毕,然后走到院子里打开了范斌的手铐说:“走吧,回到房间里继续在床头上铐子。”
范斌目光有些痴呆盯着“疯狗”说:“还上铐子呀?”
“疯狗”说:“可以不上,但你得保证不再胡咧咧,想舒舒服服睡觉你就把嘴闭上!”
范斌说:“不胡咧咧了,我把嘴闭上。”
“疯狗”对保管员说:“带他回房间里去。”
“疯狗”站在院子里看着保管员把范斌送回到了房间,然后转身走到大队部门口。我和东子趴在二楼的栏杆处向院子里望,看见“疯狗”跟值夜班的教导员打过招呼,然后骑着摩托车向大门口开去。白毛看见“疯狗”的摩托车灯,连忙跑过去打开大门。“疯狗”一加油门,一溜烟出去了。白毛关好大门上好锁,跑步到大队部办公室,按规定把大门钥匙交给了教导员。东子说:“‘疯狗’下班了,今晚是教导员值夜班。教导员这人特好,从不乱发脾气,大队长也不错,别的管教干部也都说得过去,就是这‘疯狗’最差劲!,这犊子最招人恨!不说他了,现在是发保管的时间,你想领点什么东西?”
东子说:“就是账面上有钱的人去保管那里领东西,每周二、周五各一次,领一两包烟、一两包方便面、榨菜什么的,钱多的话还能领一罐啤酒或者一根火腿肠。账面上没钱的,那就别想了。”
东子说:“就是账面上有钱的人去保管那里领东西,每周二、周五各一次,领一两包烟、一两包方便面、榨菜什么的,钱多的话还能领一罐啤酒或者一根火腿肠。账面上没钱的,那就别想了。”
我说:“我的账面上有500块钱。”
东子说:“那你可以去领,至于领啥,你自己决定。”
正好保管员从一楼上来,在楼道里喊了一声:“领保管了!”
我正要走过去,保管却对我说:“你先别急,最后再来!”
东子上前一步拽了我一下,说:“等最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