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下去:全军止步,列阵,列阵!”
在帝国现有的十数位大将军中,论武艺,孟武绝对属吊车尾之列,也就比安兴贵要强上一些而已,论军略,他也是排在最末端的几个,其能晋升到大将军之位,看起来似乎就是靠熬资历熬上去的,就因为这,孟武往昔可是没少遭军中同僚们的嗤笑,但这并不意味着孟武便一无是处,实际上,孟武能令张君武看重,自然不会是平庸之辈,就战场嗅觉而论,孟武其实并不差,至少能在军中衮衮诸将排进中上之列,这不,江淮军的陌刀阵方才一出,孟武立马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此阵对骑兵的克制之可能,心头一颤之下,当即便强行按捺住了赶紧去救援长子之冲动,紧着一扬手,厉声便下了道将令。“呜,呜呜,呜呜……”华军的强大可不仅仅只体现在单兵素质以及战术训练上,令行禁止同样也是其中的关键一项,哪怕是高速狂奔了数里而来,可一旦号角声响起,全军上下很快便在离江淮军阵列不足两百五十步的距离上列好了攻击阵型,从大军停下到阵列排好,拢共也就只花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都给老子稳住了,小将军有令,此战许进不许退,进者生,退者死!”
这一见对面华军的军容如此严谨,赵启晟的头皮可就不免有些发麻了,没旁的,江淮军擅乱战,结阵而战的能力实在普通得很,拿去应对李子通之流的乱匪,倒是还能凑合,跟华军这等军纪严明的正规军对抗,明显够呛,只是这当口上,谷内酣斗还在持续着,赵启晟根本不敢擅自撤退,只能是硬着头皮下了道死命令。“全军都有了,骑军随本将压住阵脚,其余各部正步压上去!”
见得对面的江淮军只有八千之数,孟武自是不想跟敌纠缠过久,紧着便下达了以势压人之命令。“华夏儿郎,战无不胜,华夏儿郎,战无不胜!”
随着孟武一声令下,中军处顿时便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号角声,旋即便见一万六千华军步兵排着整齐的方阵开始了前压,战号声震天狂响中,杀气直冲九霄云外!“稳住,都给老子稳住了!”
华军推进的速度虽不算太快,可却是稳重如山一般,一开始,江淮军将士倒也还能淡然处之,可随着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华军大阵所营造出来的煞气也就愈发浓厚,渐渐地,江淮军本就谈不上严谨的阵列里骚动也跟着渐起了,眼瞅着形势不对,赵启晟登时便急红了眼,可除了拼命嘶吼之外,他也想不出甚太好的办法来。“干他娘的,拼了!”
“杀啊!”
“干死他们!”
……稳是肯定稳不住的,哪怕赵启晟嘶吼连连,可随着华军阵列前移到了离江淮军不足百步之距上时,已然扛不住压力的江淮军中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呼啦啦地便有大批将士发足冲了起来,江淮军那本就不怎么齐整的阵型顿时彻底乱了套。“全军出击,杀啊!”
一见己方将士不听指挥地冲了起来,赵启晟的心顿时便凉了半截,只是到了此时,他也没辙了,索性一咬牙,策马高呼着便率部发起了狂冲,看能否借着这等冲锋之势一举打乱华军之阵列。“弓箭手准备,抛射!”
见得江淮军乱纷纷地冲杀而来,华军各个方阵的指挥官们不单不慌,反倒都为之大喜不已,当然了,乐归乐,各方阵指挥官们都不会因此而忘了正事,几乎同时下达了攻击之令。“嗖、嗖、嗖……”华军摆出的是攻击阵型,所有的弓箭手都处在了阵列之后,视线被挡之下,自然谈不上甚瞄准不瞄准的,左右只管听令盲射而已,拉弓放箭的间隔自是极短,瓢泼的箭雨几乎没见个消停,铺天盖地地向急冲而来的江淮军暴射将过去,当即便激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惨嚎之声。“轰……”江淮军的战术素养虽只是一般,可个中却不乏敢战之勇者,纵使被华军的箭雨洗劫得极惨,但却并未因此而崩溃,依旧狂野无匹地冲锋不止,很快便一头撞在了华军各方阵的盾墙上,当即便暴出一阵阵轰然巨响。“骑军跟我来,从左翼杀入敌阵!”
若说江淮军的冲锋是惊涛骇浪的话,华军的盾阵便是磐石,任凭江淮军将士如何勇悍突击,却始终无法击破华军之正面,反倒在阵前丢下了一地的尸体,到了此时,孟武可就不打算再等了,但听其一声大吼之下,率手下四千铁骑开始了加速,有若旋风般从绕过华军之阵列,从江淮军的左肋杀进了乱军之中。随着华军铁骑的杀到,江淮军的溃败已是无可避免之事了的,到了这等乱战时分,啥陌刀阵、盾刀阵的,统统都没了施展的余地,在高速冲锋的骑军面前,散乱的步兵不过就是些肉靶子罢了,根本不可能对华军骑军构成丝毫的威胁,至于江淮军那少得可怜的数百骑兵么,连应战都不敢,便已早早逃了个精光,就留下那些腿短的步兵被华军杀得个尸横遍野。“吹号:命令各部杀进谷去!”
面对着已然溃不成军的赵启晟所部,华军完全有机会将这支江淮军彻底吃掉,然则心挂着长子安危的孟武却并未这么做了去,一冲散了江淮军,紧着便下了进军谷中之将令。“报,禀小将军,赵将军不敌贼军,全军溃败,贼军已杀进谷中了!”
皇甫山的山顶处,王雄诞正自指挥手下各部对困守在小山包上的孟明残部展开最后的总攻,冷不丁却见一名报马慌乱地赶了来,气喘吁吁地嚷嚷了一嗓子。“嗯?该死!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王雄诞本来也没指望赵启晟能击败华军前军,只是希望其能坚持一个时辰左右罢了,也好为己方全歼孟明所部争取时间,却不曾想这才半个时辰多一点而已,八千江淮子弟居然就这么脆败了去,王雄诞虽是不甘得很,可待得见谷口方向已出现了华军的先头部队,也自不敢再多迁延了,紧着便下达了撤兵之令,旋即便听号角声震天狂响中,江淮军各部纷纷掉头向南,利用张八岭复杂的地形,飞快地脱离了战场……“孟明何在?”
激战半日下来,五千华军先锋还能站着喘气的也就只剩下了八百余人,个中带伤者不在少数,谷中、山坡上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两军将士之尸体,于血色的残阳下,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阴森与恐怖,饶是华军将士们大多是百战余生之老兵,见得此情此景,也自不免头皮发麻不已,近两万大军就这么沉闷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孟武一声冷厉的断喝突然响起,这才打破了这等诡异的死寂。“父亲,孩儿……”孟明其实就站在不远处,正自满心惶恐地懊丧着,这一听其父声线不对,心不由地便是一慌,赶忙抢上了前去,一头便跪倒在了血泊之中。“尔这厮贪功冒进,以致丧师辱国,罪无可恕,来啊,将此獠拖下去,砍了!”
望着爱子浑身浴血之状,孟武心头当即便是猛地一疼,可脸上却满满皆是阴霾之色,也没给孟明开口解释的机会,一挥手,便已是声色俱厉地断喝了一嗓子。“大将军且慢!”
“大将军不可啊,少将军虽是有过,然罪不至死,还请大将军收回成命!”
“大将军万万不可啊,少将军拼死厮杀,虽有过,却也有功,还请大将军三思啊!”
……这一听孟武要怒斩其子,众将们可就全都沉不住气了,呼啦啦地全都抢了出来,纷纷为孟明缓颊不已,没旁的,这一拨将领都跟随孟武有些年头了,自是都清楚孟武对其长子所寄予的厚望,加之孟武往昔待下颇为宽厚,众将们自是不忍心见明显有着绝世勇将之姿的孟明就这么没了性命。“嗯……尔这废物,枉顾了陛下之厚恩,累得如此多将士血染疆场,若非众将请命,某定要砍了你的狗头,纵如此,活罪也自难逃,来啊,将这厮拖到一旁,当着全军的面,重打五十军棍!”
孟明就是孟武的心头肉,往昔别说杀了,便是重罚都舍不得,可此际,他却是不能不给阵亡将士一个交代,要知道这一战下来,华军折损的兵力已过了五千之数,若是没个交代的话,别说帝王之震怒了,便是主帅徐世勣那头,他父子都甭想过了关去,正因为此,哪怕再如何不舍,孟武也只能是狠下心来重处孟明一番了的。军棍可不是那么好挨的,别说孟明如今有伤在身,即便是完好无损,这五十军棍下来,怕也都得打坏了去,众将士们闻此,莫不为之揪心不已,只是见得孟武脸色铁青,却是都不敢再行进谏,只能是默默地看着孟明在军前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