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到了一个姐姐。江清羽闭上眼睛,慢慢回想起来。在梦里,自己是一个小孩,那个女孩带着她玩。一片空白迷茫中,她们的笑声不断,女孩带着她一会儿荡秋千,一会儿扎风筝,春日看海棠花开,夏日吃葡萄刨冰,秋日爬山摘果子,冬日欣赏冰嬉……仿佛是数年美好的光阴在顷刻间就一闪而过,让人感到美好却不知所措。最后的一幕额外清晰,周遭的环境也霎时明朗。城中灯夜 ,千家万户张灯结彩,蜡烛在风中燃烧,夜露浸湿了花灯,街市上灯光交相映射。皎洁月光照着屋瓦,淡淡的云层散去,姑娘们衣裳精致素雅,少女个个细腰如掐。大街小巷箫鼓喧腾,人影攒动,条条路上幽香阵阵。一只温热的小手牵着自己,走出大门,走上街市,走上灯桥,还有递向手中的糖人儿……正当她想把眼前的女孩看得更真切些时,梦境却如碎开的镜子般,一片片的,慢慢消失。……好困……江清羽愈发无力,越想要睁开眼睛,心中对梦境中的女孩就越发留恋不舍。好像要是睁开,就再也见不到了……就像她的亲姐姐一样。——————卐七月十七 良城 江府层层叠叠的床纱遮住帷帐里气若游丝的江家大小姐,江母已不知道是第几次哭晕过去,被扶去厢房。正厅里,大熙各地的名医、神医皆是低首摇头。一旁的段松看了看首座上面色沉痛的江修,心情不禁又低落几分。不惑之年的人,短短几天竟像年近半百。他与江修是自幼相识,自小亲近,又是亲眼看着江家两位小姐长大,只可惜老天不开眼,偏降横祸于这温和良善的一家人。七年前年仅五岁的江二小姐于桂华节灯夜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本已让江府上空阴云密布,如今眼看江大小姐怪病缠身,药石罔效,天下间不幸之事,竟只找准江家了吗?段松心中疼痛,但如今江修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段松上前,按住江修的肩头。他知道,如今再多的安慰江修怕是都听不进去了。段松俯下身,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在江修耳边说道:“修,如今你定要撑住。”
“二房和你的那些支族亲戚都在虎视眈眈,就等大房天塌,好分而食之,若你倒下,可不是让璎儿和飖(yáo)儿连个家都没有吗?”提及江璎和江飖,江修才抬起头来,看向段松,一字一句地说道:“段兄,我、明白。”
江修双眸通红,双拳紧紧握着,好似抓着什么东西,哪怕双手尽断,也不能松开。段松闻言,没等松口气,帷帐里传来婢女慕荷的声音,因哭过而略显嘶哑:“老爷,小姐醒了,叫您……”慕荷话音未落,江修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江修缓缓坐到床边,看着病入膏肓的爱女,双手握住江璎形同槁枯的手,口中哽咽住的话像万根针扎一样刺得人生疼 。江璎得病到发病不过短短十日,可此病竟把人蹉跎到除了中间几次短暂的清醒,其余时间都在昏迷,食物,药物皆难入口,已然是人命危浅。江璎缓缓转头,昔日双瞳翦水迎人滟,风流万种谈笑间,如今却有散不尽的浊气,化不开的灰暗。“爹,不要哭,璎儿不孝,咳咳……”江璎只说几字,便气喘迷茫。江修见状,忙道:“璎儿,我的好璎儿,别说了,爹已经找来整个大熙最好的大夫,定能治好你,定能治好你。”
江璎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她已觉遍体生寒,视线涣散。“爹,听女儿说完吧,咳……女儿年已十七,一不能侍奉父母,承欢膝下, 咳咳…二、二不能操持家业,为父母分忧,三未,三未尽长姐之责,以致飖儿幼年失踪……如此种种,真……”疾步赶来的江母宁茗闻言只觉恍入数九寒冬。璎儿,她的璎儿啊……为什么说这些话……“若璎儿……再无福尽孝,万望父母亲珍重身体,咳咳…”“若有一日,飖儿回来了……告诉她,姐…姐姐…对…不住她……”江璎眸中含不舍,口中言语凄,气息越来越弱,直至最后一丝气息停留在最后一抹微笑上。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佳人,已不在。江父江母痛失爱女,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掉下来的不是咸泪而是扑簌簌的心头肉。这么久以来,江家上下如在暴风雨中逆行的小船,但今日夹杂在狂风骤雨中的海浪无情地拍断了桅杆,小船被四面八方劈来的巨浪吞噬殆尽,如一颗流血的心脏般坠入深渊…………另一个世界,江清羽极力从梦魇中恢复神志,下一秒,心脏骤然被捏紧,整个心脏都像要被捏爆,江清羽极力撕扯胸前的衣服却依旧极度呼吸困难,双腿挣扎,从躺卧的沙发上砰的一声滚下来。虚汗和冷汗顷刻间淋透,空无一人的房间冷的就像一座冰窖,命运的海浪将她拍打进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