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三更,月明星稀。众人累了一天,都在草地上相继睡去。凌霄望着夜空,不能入眠。当年破阵,他能三天三夜冥思。那时若不想出破阵之法,便寝食难安。如今这难题不比大阵,可是却牵系千条人命,更是不能掉以轻心。他苦思良久,决定再入城去,要解开这个难题,他认为当从梁丁二人关系上大做文章。薛琴因为有二人相助,满城将士甚至是县尉都被架空。只需将这二人除去,薛琴便失去了左右臂膀,那时再挟持何昀,则此事方能成功。然而此际,城中众人若惊弓之鸟。任何人靠近城门,必会被乱箭射回。想要进城,谈何容易。正觉苦恼,只见何昀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凌霄看了他一眼,冷笑:“县尉大人,这么晚了还不睡,想老婆了罢!”
何昀听出话中别有意味,不由得一声长叹:“凌少侠出言讥讽的是,何某当真羞愧难当。”
“你搜刮油水,屠杀难民之时,怎么就想不到羞愧难当?”
“唉!我为官十年,爱宝如命,对政务不闻不问,尽皆抛给那贱人打理。若知有今日局面,必定对她有所节制。”
“哼”凌霄一声鄙夷:“你叨食民禄,不思报民,事到临头却将罪过推给一妇人,羞也不羞!”
何昀低头不语。凌霄忽然问:“我问你,可有什么暗道能入城去?”
何昀想了片刻,忽地抬头道:“有的有的,从护城河下,有一水道,供给护城河蓄水之用。那通道径有十二三丈直通城中清池,可入城中。”
凌霄大喜,一把拍在何昀肩头:“老何,儿时师娘教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随我救了这数千难民,也不失为一个好人。”
何昀惨然一笑:“何昀一个罪人,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
凌霄站起身子:“凌晨时刻,咱们入城去。”
凌霄闭目养神,又以楚南钟所授之法,将一股清凉之气走遍奇经八脉。不一时,紫气蒸腾,功行一周天,虽心口隐隐刺痛,但却精神气爽,疲惫尽消。眼看天色昏沉,已近凌晨。凌霄叫醒雷虎、林文轩,交代几句,与何昀准备一番,趁着雾色悄悄来到护城河之下。何昀辨明方位,凌霄一把提起他,悄悄潜入水底。原来何昀不会游水,只能被凌霄一把拽住,推水前进。二人进入通道,忽地前方暗流涌动,一股巨力翻滚过来。原来那城中每到凌晨便要开闸,往护城河里放水。二人不早不晚,正好赶上了这一时刻。那水流冲来,凌霄拽着何昀不能抵挡,一时岔过了气,流水灌入口鼻。再转头看向何昀,知觉全无,死活不知。凌霄不能呼吸,带动体内真气,一时间真气狂乱而起。真气冲击经脉,那感觉当真痛不欲生。过不多时,便是神识模糊,命在旦夕。正惶急之际,脑海中忽然闪出一道画面。朦胧之中,巨浪惊涛,只见一巨人头撞苍山,巨流分散,化作漫天水注迎空升起。水柱又于半空盘结,化作“上善若水”四个大字。那大字之下,另有一篇小字。“水利万物,若影随行。夫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夫唯不争,故无尤!”
这本是鸿蒙道祖老聃的真言,往常听张凤鸣讲过,那时却不甚明了。原来这篇真言,出自于水神共工,共工怒触不周山,从此一身神力消散。万年之后,鸿蒙道祖偶然拾得共工一道残神,顺藤摸瓜,将神力之源窥破,写成这一篇真言,流传于世。岂知世人愚笨,只知“驭水”,而不知“随水”,始终不能参破。那真源之中明细作解“处众人之所恶”,想当然,“处恶”便是领悟神力的条件。然而天下之人,谁愿处恶。凌霄在九天伏魔阵时,无意中窥得石碑中五道神力,并将之印入脑中。如今在水中几近溺死,偶然间达成了那“处恶”之境,当真是醍醐灌顶,将共工之怒瞬间领悟。幻觉中,只见那一片水域,水字涌动,极尽万千变化,最后一个个冲进凌霄脑中。片刻之间,他脑中灵光一闪,猛然瞪圆双眼,口中低吼一声。只见周身紫气蓬发,单手一划,那冲来的巨流被他从中分开。凌霄猛然清醒,大喜过望,拽起昏死的何昀,踏水飞身而去。二人跳出清池,天已透亮。凌霄以真气逼出何昀体内积水,何昀转醒,惊疑不定:“凌少侠,咱们还活着?”
凌霄一笑:“有我在,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离开清池,在何昀带领下轻车熟路。二人怕被人认出,到街上换了一身行头,打扮成海外商人。这何昀当真富有,取下一个戒指往当铺一当就是万两银票。二人用这些钱办了一些奇珍,在街边租了个铺子,以便掩人耳目。第二天,凌霄化了妆容,带着一车珍宝前往丁俊府上拜访。何昀则找了个小厮,带了两箱珠宝送给梁杰。丁俊看不出是凌霄装扮,疑心问道:“我城门已封,你是如何进来?”
凌霄早料他有此一问,答道:“封城之前我便已在此办货了,如今货物办齐,正要回去。奈何城门封闭,特来求统领行个方便!”
丁俊一笑,心下释然:“原来如此,出城之事不急。再过几日,必当让你出去!”
凌霄连连称谢。丁俊看看,凌霄所赠之礼,价值不菲,心下十分高兴。又问:“不知朋友如何称呼?从何处来?”
凌霄捏着嗓子,变了声音:“我叫耶爷,从海外来,往中土做生意,往后请大统领多多照顾。”
丁俊心头一愣,暗想:“这海外名字当真百怪千奇。”
不由得哈哈大笑:“好说好说,海上生意丁某不敢打包票,入了我海滨县,耶爷放心就是。”
凌霄心里大笑,“耶爷”与“爷爷”同声,他这是变着法儿让丁俊喊他爷爷。点头应道:“耶爷我放心。”
丁俊又问:“耶爷先生只给我一人送礼,还是别人也送了?”
凌霄道:“还有梁统领也送了。”
丁俊脸色忽变:“都送了什么?”
凌霄笑道:“送了大统领的双份。”
丁俊一听,勃然大怒,从原地拔出拂尘,跳了起来:“这是什么道理?看不起我丁俊么?”
凌霄故作惊讶:“统领息怒,耶野我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到街上打听,只听见人说啊!这海滨城,梁统领是老大,丁统领只能算作老二。还说您还要服梁统领管呢,我想既然如此,那便……”话未说完,丁俊暴怒一声,一挥拂尘,将桌椅击得粉碎:“送客。”
送走凌霄,定论余怒未消,指着梁府方向怒道:“那姓梁的算什么东西?县尉在的时候,咱们平起平坐,如今靠着裙带关系,与那贱妇狼狈为奸,倒是要骑到老子头上来了。”
“大人息怒”一旁的从事劝道:“姓梁的可恶,但那商人从海上来,油水极多,咱们该与他们和睦相处,日后必有好处。”
丁俊冷静下来,看了看一箱珠宝,怒气消了两成:“明日派个下人过去回个礼便是。”
第二日,凌霄与何昀打理店铺。只见丁俊的下人提着一坛老酒,前来回礼。凌霄接进屋里,来人将酒献上:“这是我家丁统领的一点心意,请先生笑纳。”
凌霄淡然一笑,接过了酒,懒洋洋对手下小厮道:“这是丁府的人,招待一下。”
那小厮看了那下人一眼,颇为傲慢,摆出几个馒头,一碗酒:“这是我家主人赏你的,吃了回去罢!”
那手下人一脸愤恨,实在腹中饥饿,胡乱吃了起来。便在这时,只听梁府的人来了。凌霄立刻喜笑颜开,就在一旁大开宴席,山珍海味一应俱全,当真异常丰盛。梁府的人有些受宠若惊,回了礼,欣然入席。他认得隔壁啃馒头的人是丁府的,不由得面有得色。那丁府的人羞怒非常,恨不能一头撞死。这丁府的下人一回去,极尽委屈,便在丁俊面前哭了,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梁府那王八羔子还笑话我!大统领,再这么下去,咱们丁府怕是要被梁府灭了。”
丁俊将那下人痛打一顿,心中已然恨透了梁杰。凌霄眼看时机成熟,便让何昀写了一封信,暗中差人送给丁俊。那信中所说,俱是要与他联手如何除去梁杰。丁俊一团火无处发泄,对梁杰恨之入骨,便与何昀约定,夜间动手。凌霄这边又写信一封,差个人送到梁府,只说今夜将有刺客来袭,让他小心戒备。梁杰将信将疑,暗中布下防御。一切布置妥当,凌霄带着何昀悄悄来到城门之前。城头之上,朱将军一眼看到二人,忙将他们团团围住。凌霄大笑一声:“朱将军,县尉在此,你要造反么?”
何昀瞪着朱将军:“朱灵,你好大的胆子,当初若不是我提携你,你焉有今日?”
朱灵看到何昀已然入城,又有凌霄在身边,深知二人蓄谋已久,这边大势已去。一脸羞愧,对何昀说道:“大人,是夫人逼迫,末将别无他法。”
何昀道:“那贱妇我自不会放过她,你带上兵马,与我去梁府平乱,从前之事,我既往不咎。”
朱灵大喜,着令三百守兵随何昀前去。众人兵围梁府,里面早已打得一片火热。只见梁杰与丁俊站在屋顶,纯阳真气与逍遥剑气来往飞腾,撞得半空火花四溅。凌霄在屋下看得心惊,暗道:“若是现在自己与这二人对上,怕撑不过十个回合。”
不由得心生羡慕,不知何时才能像他们一样,收发真气随心自由。这一边,丁俊人马被梁府与薛琴合围,死伤过半。丁俊一看何昀带人前来,不由得一挥拂尘,大喜过望:“大人回来正好,与我一起将这反贼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