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吐槽,穆华夏怎么也没想到秦宇竟理直气壮地直起身板,“知道呀!”
说着在穆华夏震惊的目光下拿出手机,“你要当面问问他吗?”
“不了不了,”穆华夏连连摆手,“还是不打扰他老人家休息了。”
秦宇看上去颇为遗憾地收起手机,可转眼便又两眼发亮地看向他,“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 这可怕的好奇心啊。 穆华夏真的不善于应对这种过分执着的人,最后还是秦堑开口救了他,“秦宇,华夏兄要休息了。”
穆华夏赶忙配合地打了个哈欠,秦宇看了看秦堑又看了看他,不情愿地“哦”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穆华夏感激地冲秦堑笑笑,而后爬上了床,他还真有些困了。 这个午觉穆华夏睡得并不踏实。 他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恍恍惚惚的,梦见秦皇汉武,梦见李杜元白,梦见万国来邦的盛世,也梦见煤山那棵歪脖子树下崇祯皇帝寥落的背影,还有台儿庄的枪火,戈壁滩上伏案的背影...... 一梦万载,穆华夏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还只觉恍惚,从兜里掏出那块玉石握在手里,冰凉触骨才让他一下子回到现实。 天选之子吗,穆华夏轻轻笑了笑,上午韩茜羡慕的语气又在耳边回响,他是何等的运气能与历史并肩,而他,也必将不辜负这天赐的好运。 “你醒了。”
秦堑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穆华夏这才发现,整个宿舍就剩他和秦堑两个人了。 他“嗯”了一声,低头看见秦堑坐在下面,正仰头看着他手中的玉石。 “这是......” 穆华夏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就听秦堑开口,“我知道。”
说完,秦堑复又神秘地笑了笑,“想不想去长城看看?”
“现在?”
穆华夏看了眼手机,下午三点。 “现在。”
穆华夏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风直直卷起,眼前随即漆黑一片。 ...... 等到穆华夏再度睁眼,入眼是漫天的黄沙。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大漠孤烟更显几分凄怆。 黄沙联结着天地,将落日也染成了土色。 让人无处可遁的黄沙。 穆华夏坐在一个土丘之上,身后有一块石头让他暂得以依靠,他的手边是一卷竹简。 “嘿!”
粗哑的大嗓门在他身后响起,穆华夏回头,看见一个络腮胡子朝他跑来。 穆华夏没见过这个人,但他知道,这个人叫魏克,他的同乡。 他们一起报名参军,一起来到上郡,魏克成了军中的士伍,而他,因为身体原因,只能是监修长城的一个小吏。 这些信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的记忆里,穆华夏猜测,这大概就是玉石的作用。 魏克走到近前,看见了穆华夏手边的竹简,一脸心知肚明的笑,“哟,老婆来信了?”
穆华夏不好意思地跟着笑笑,顺手将竹简收到了怀中。 那不是老婆的信。 他没有告诉魏克,那竹简上面只有一首诗,《长城谣》。 他不知道这竹简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这是否是秦堑留给他的线索。 “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脯。不见长城下,尸骸相支拄。”
《物理论》载,秦筑长城,死者相属,其民冤痛如此。 这是长城矗立千载承载的血泪。 那些史书不屑着墨的妻离子散,被长城上的每一块石头死死铭记,那横亘绵延不知姓名的皑皑白骨,与这千年奇迹同在。 穆华夏回身,隐隐听见长城下整齐的号子,他悄悄叹了口气,拍了拍魏克,“走吧,回了。”
“哎!”
魏克应声,旋即挠了挠脑袋,“我好像要跟你说什么来着?”
穆华夏闻言略带疑惑地回头,看见魏克一拍脑门,“对了!我们这儿有大人物要来了你知不知道?”
“啊?”
“走走走,”魏克哥俩好地搂过穆华夏的肩膀,“边走边跟你说。”
“谁要来啊?”
两人身形差了不少,穆华夏几乎是被魏克拖着走,他努力地侧身,让自己舒服一点,但魏克此刻满心激动,并没有意识到好友的不适。 “公子扶苏!”
说起这名字,魏克的崇拜真的溢于言表,“公子扶苏要来了!想不到我魏克有生之年,还能见公子一面,这就是战死也他娘的值了!”
倒也不必这么夸张......穆华夏默默扶额。 但那是公子扶苏啊,在后世一点点被塑造成翩翩君子的人物,说不感兴趣是假的,但若说多感兴趣,穆华夏在心里摇摇头,他还是更喜欢与这些“小人物”相处。 “怎么样怎么样,明天去不去?”
“明天?”
“是啊!”
魏克一激动就控制不住手劲,穆华夏觉得自己的肩膀快散架了,“今天蒙将军亲自下令,明日整队恭迎公子扶苏!”
他明明是被贬过来的吧......穆华夏已经无力吐槽了。 不过想想欧阳修被贬时,石介也曾在路上大张旗鼓地欢迎,可能有些交情,与职位高低无关吧。 可再想想扶苏就算被贬,名义上也是“监蒙恬于上郡”,穆华夏一时有些弄不明白他俩是真的交情笃深,还是蒙恬只是单纯地在迎接他的“新上司”。 “哎,想不想去?”
魏克兀自激动完了,这才想起胳膊窝里箍着的兄弟。 “我能去?”
长城的修建并不会因扶苏的到来而停工,他只是个督工的小吏,没有资格擅离职守。 “找个借口偷偷溜开一会儿不成问题,”魏克一脸兴奋地怂恿道,“我给你看了个好位置。”
穆华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不好明天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见扶苏的机会,若这么平白错过,还是颇多遗憾的。 魏克满意地拍了拍穆华夏的背,跑开了,穆华夏回到了自己岗位,替他盯班的人见他回来了,大大松了口气。 “你去趟茅房怎么这么久?”
“怎么?”
穆华夏四周张望了一圈,“头儿不是还没过来呢吗?”
“等他过来咱俩都完蛋!”
那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旋即发现一个脚步顿了片刻的劳力,“哎!别偷懒!嘿!说你呢!”
穆华夏看了眼这位上一秒尚缩手缩脚下一秒便耀武扬威的小吏,微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