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秦宇的过程并不轻松,但穆华夏表示,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含泪也要把自己埋了。 “将为什么不能出宫?”
秦宇皱着眉,嫌弃地看着手里的瓷质棋子儿,这套棋还是穆华夏一个小时前找故宫借来的前朝贡品。 秦宇听说这棋是找“旧城”借的,学象棋的兴趣瞬间被浇灭了大半,勉勉强强听完了“马走日”“象走田”之后,就开始在规则上找茬了。 “大将军稳坐中军帐,他为什么要出宫?”
穆华夏努力站在他的视角去解释这个规则,可秦宇的眉头拧得愈发紧了,“大将军当冲锋陷阵!躲在后方的算什么将军?这种胆小如鼠的将军当斩!”
“可将军冲锋陷阵了,敌军偷袭,大后方不保可怎么办?”
“这不还有一左一右两个士留守呢吗?”
秦宇说着执起一枚士敲了敲棋盘,“治世不能建言献策,乱世不能为君分忧,朕养他们何用?”
穆华夏说不出话了,他看着精致的棋盘上精致的棋子,笑容逐渐消失。 这还有法儿教吗?穆华夏下意识地捂住了隐隐作痛的心脏,是哪位前辈制定的象棋规则?能不能麻烦他复活五分钟,讲一讲“将”为什么不能出宫? 老前辈当然不能复活,但好在去吃饭的舍友们回来了。 元莽在门口看见坐着小马扎、仿若老大爷的穆华夏两人时愣了愣,而后背着手、迈着八字步,也像个大爷一般站在了棋盘侧面,“哟,这棋盘不便宜!班长你发财了?”
“找人借的。”
穆华夏刻意省略了故宫的名号,不想再给那位无辜又有钱的朋友拉仇恨了。 “班长还有这么有钱的朋友呢?”
元莽睁大了眼睛,反复打量了穆华夏一番,然后掰着手指开始算,“班长和土豪是朋友,我和班长也是朋友,四舍五入我是不是也命中带金?!”
元莽震惊了,他被自己的逻辑折服了,他活了几千年今天才看清自己的命运。 自认为得了命运指引的元莽火速回了座位,开始规划他即将腾飞的人生。 秦堑将自己的椅子转了个方向,刚好是个绝佳的观众席,他看向正皱着眉头戳“将”棋的秦宇,“你怎么想起学象棋了?”
“刚有个道士,要约小穆下棋,小穆求我代他应战。”
好像哪里不对,穆华夏皱皱眉,但好像又没有哪里不对。 秦堑拍了拍穆华夏的肩,“华夏兄所托非人啊。”
秦宇本已不乐意学下去了,听了秦堑此言,瞬间又来了脾气,“什么叫所托非人!怎么就所托非人了!凭什么托付给我就所托非人了!”
秦堑一副不语自明的样子耸了耸肩,将棋盘上的黑方尽数摆好,也不管秦宇手里的那颗“将”,低头看着因为坐在小马扎上所以比他矮了一半的穆华夏,“不如我代华夏兄出战?”
秦宇伏在棋盘上,紧紧护住他的黑棋,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穆华夏,“人家说‘一鹤不栖双木,一客不烦两家’,小穆都说好让我帮忙了,不能变了!”
穆华夏略挑了挑眉,略带惊讶地看着他,“这话你从哪听来的?”
“你别管,”这么半悬着伏在棋盘上并不好受,但为了防止秦堑趁人之危,他只能这么难受着,“小穆你先回绝了秦堑!”
秦堑当然不是真的想跟秦宇抢这个不讨好的活儿,他朝穆华夏笑笑,穆华夏亦回以了然的一笑,用口型悄悄说了句“谢谢”。 功成身退的秦堑搬走了椅子,秦宇这才放心地从棋盘上直起身子,认真地将稍稍错位的几颗棋子摆回,然后笔直地坐好,“小穆你说吧,我听着。”
招儿不管多老,有用的都是绝招,此时的穆华夏深以为然。 象棋的规则并不复杂,翻来覆去不过那几句话,复杂的是战术。 但用秦宇自己的话说,他是谁啊,他可是文韬武略千古一帝(的墓),区区小技,那还不是信手掂来? 人言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穆华夏后来回忆此事,深觉应该把这句话裱起来,挂在秦宇桌前。 三日后,郭莫堂前,石狮子座下。 一张方几,两副马扎,用的是还是那套瓷质的棋子,触手温凉,在G市这二十好几度的初冬时节,能很好地缓解棋手的躁郁。 石狮子眼睛瞪得溜圆地立在那里,三不管道人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古有神兽獬豸,能辨正邪、忠奸、对错,是司法的神兽。如今这只狮子虽不比獬豸,但好歹也有双目四足,就姑且算作裁判吧。”
秦宇抬眼看了他一眼,“随便。”
“那这位同学,你执红棋黑棋?”
“黑棋。”
“好,”三不管道人点点头,将棋盘稳稳地转了个方向,“按规矩红先黑后,那么,贫道就不客气了。”
秦宇撇撇嘴,没有搭理,下棋就下棋嘛,扯这些文绉绉的干嘛,这么想着,秦宇便愈发地不耐烦了,今天可真晒! 三不管道人抬手“当头炮”,秦宇不耐烦地拱了个卒,三不管道人飞炮吃了个卒,秦宇不耐烦地又拱了个卒。 于是三不管道人出車,秦宇拱卒,三不管道人跳马,秦宇拱卒,三不管道人吃了一个黑卒,秦宇换一个卒子接着拱。 等到穆华夏拎着两瓶水过来的时候,秦宇的卒子已经尽数下场了。 “你这是什么下法?”
穆华夏皱眉问秦宇。 “卒子不就是用来冲锋陷阵的吗?”
秦宇理直气壮地回答。 “那,炮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秦宇愣了一秒,皱眉想了想,“有道理。”
于是飞炮,三不管道人跳马,黑方损失一炮。 “你看,”秦宇指着棋盘看向穆华夏,“还是应该拱卒。”
行吧......穆华夏决心不再管,远远地找了个凉快地方待着。 若是事情就这般结束了,那倒还算死个痛快,可是没有,就在秦宇手中已经没几个子儿,正仗着一副車马炮横冲直撞的时候,下午遛弯儿的大爷们溜达到了郭莫堂。 “不能走那!看见没?马等着呢!”
“别马脚别马脚啊!”
“支士、支士!”
“将军将军,先将他一军!”
...... 秦宇只觉自己听得青筋暴起,千古一帝(的墓)怎容旁人这般指手画脚? 就连三不管道人也微微皱起了眉头,生死关头,竟就走了步昏棋。 “哎呀!”
穆华夏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大爷们遗憾的叹息声,而后是秦宇的欢呼,“将死!”
* “冷静的蛰伏,然后静待对方犯错!”
秦宇如是总结自己的胜利。 而三不管道人被问及那场对局时,总是轻轻叹口气,“你大爷还是你大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