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家中,就见在家玩耍的小妹飞跑过来,李乂将长长的野鸡尾翎拔下,插在小妹头上。小妹长着大大眼睛,眉清目秀,乖巧可人,一看就知聪明伶俐,冲着哥哥嘻嘻一乐,露出小白牙,让李乂对她更是喜欢的不得了。李乂拎着酒菜过去,师傅一看有酒,喜形于色,李乂家的高粱酒,用灵泉灌溉的高粱发酵,二蒸酒入口清冽,力道醇厚,回味无穷。自从喝了这酒,黑伯就不再从外面沽酒了,李乂陪着师傅,好让师傅一醉方休。“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
黑伯笑道:“这饮酒者……”将封着酒坛的泥封拍开,哈哈笑道:“不死而神。”
“古来神鬼皆妄谈,惟有饮者是最真。”
李乂笑着给师傅斟满。“来,用这碗。”
师傅几碗酒下肚,面色微醺,酒酣耳热之际,话就多了起来,含笑看着李乂,故作神秘的问道:“小子,你猜老夫多大了?”
“师傅四十来岁吧。”
李乂笃定的言道。黑伯指着窗外月亮,言道:“我看过几百年的月升月落了。”
“几百年?”
李乂惊讶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旋即心计一转,“师傅喝醉了,和弟子开玩笑的,夫子敬鬼神而远之,怪力乱神,弟子可是不信的。”
“仙凡殊途啊!”
黑伯摇头,“你这孩子,淳朴聪明,通情豁达,老夫有心收为弟子,可看你生老病死,早归尘土,怎能心如止水?都说大道无情,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看着窗外连绵青山,感叹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李乂问道:“人若是无情,和这青山有何区别?”
黑伯久久沉默,饮了碗酒,“老道三十年前收过弟子,可终是不得善了。”
“师傅给徒儿讲讲你的故事吧!”
李乂把师傅从回忆中叫醒过来。“数百年了,是非拂面尘,消磨无限人啊!”
黑伯微微叹气,微醺的目光游离,似在回忆过往,“弗羊,这会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师傅慢慢讲吧!天色尚早,徒儿有的是时间,这里的酒还多,师傅有故事,我有酒。”
李乂给师傅斟满酒,将铜酒壶放入炉中温热。“那就讲讲那些荒唐事吧!”
黑伯呷了口酒。往事悠悠,时光如流,黑伯的记忆慢慢回到七百年前的那段岁月。“老夫出生在中都旸谷家,当时的旸谷家,强大到可以废立国王,第七任王小甲因仇视旸谷家,被秘密毒杀。第八任王外乙是我们旸谷家扶立的。那时的我,目空一切,国王见了我,也要毕恭毕敬。世间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就连娶亲,都是王室女子站在那里,随意挑选,可是我厌倦了空虚浮华,想征战沙场,青史留名!十七岁时,强大的九黎部落屡屡寇边,老夫便披挂为帅。”
李乂问道:“九黎?可是现在的皇领五黎郡和广野泽?”
黑伯点头,“小子倒是好学问!老夫当年讨伐的就是这里!我带着旸谷家的健儿们,联合东国公子师道膺,统领十万大军征伐九黎,起初,战事很顺利,没想到,被云中暗中算计,被断了粮道,导致惨败,只能逃到东国避难。”
李乂有些惊讶,“师傅也惨败过?”
“小子,哪有不败的大将。”
黑伯不以为意,“后来老夫又带兵出征”李乂不解,“师傅,你都败了,该论罪了,怎么还能带兵出征?”
“因为我是旸谷家,别人承担了战败的责任。”
黑伯意味深长的笑道:“小子,等你大了,自然就明白了,想揽下这战败风波的,大有人在,因为旸谷家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在旸谷家的羽翼下,我依然是不败的战神!”
李乂期待的言道:“这次是不是大胜了?”
“这次啊,敌人更强大了,九黎和东夷联合,加上云中,共同对付我们,最终还是败亡。”
黑伯低头言道,“在逃亡路上,偶然碰到两人,就是这两人,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这两人让我充满了爱恨情仇,让我的人生波澜壮阔,也变得无法把握,到现在老夫还在想,是我选择的他们?还是他们选择的我?”
李乂心跳加快,“师傅,这两人是谁?”
“说不清,道不明。”
黑伯摇头叹息,“那日,在残破的道观中,老夫遇到了一生中的挚爱!当我看第一眼,就被震撼了。我见过美女无数,却从没有像她那样的女子,不着尘埃。她不是尘世中的那种美丽,最美好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她!她叫妫穆!道观上的对联我还记得,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
眼神中流露出了无尽的落寞伤悲,低声呢喃道:“自在,自在,东西,东西……”李乂问道:“师傅一辈子就爱这个姑娘?”
黑伯冷峻的眼中流露淡淡的温柔,“我再也无法爱上别人了。”
这种眼神李乂很少见到,像白姑凝视黑伯时,也有点这种意思。“在皇甫和妫穆的帮助下,我们横扫锋尘,终获大胜,挫荡九黎,压服东夷,将百万黎民罚为奴隶,令其修筑阳铎大道,发配到荒蛮的南方垦殖。以我为绝世名将,天下畏惧,我嚣张跋扈,为所欲为,尽情挥霍这一切。我没有得不到的权势和女人,连王族都要屈从于我。旸谷家不但能决定国王的去留,连东国公也承受旸谷家的恩泽。东国公子师道膺远征大越林,被人篡位,我一怒之下,带大军讨伐,扶立师道膺的嫡子为国公,才使得东国重回正阙。”
李乂瞠目结舌,看着眼前黑黑的师傅,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下来,久久不能言语,满脸不可思议。黑伯看到弟子吃惊的神色,得意的哈哈大笑。“我太陶醉了,忘乎所以,没想到,秘密被人发现了。”
黑伯眼神黯淡,“国王成内戊隐忍不发,私下联合太一教,逼迫我交出妫穆。连家族也不允许我收留这名女子。可是,我不惜和家族决裂,和他们开战,也没有交出妫穆。”
“后来怎样了?”
李乂隐约感知这样做的后果。黑伯流露伤感落寞,“我的固执付出了代价,为了她,我背叛了家族,背叛了王领,背叛了中土,背叛了人族,我的痴迷和任性,让家族蒙受了灭顶之灾。成内戊隐忍邪谋,善用大势,联合太一教,逼我带着妫穆离开王领,将旸谷家不动声色的削弱,最后诈死,在葬礼上布下刀斧手偷袭,族诛我们旸谷家。”
李乂急切的问道:“那师傅怎么办?”
黑伯眼中流露出无畏,豪迈的言道:“各处的旸谷将领响应老夫号召,东国也来相助,战火波及整个中土,王领、邕梁和元越联军对抗东国、云中和九黎联军。四年的战事极其惨烈,王领通过和亲拉拢云中,才将我们联军击败。”
李乂面露紧张,“战败后那,师傅去了哪里?”
“我和她逃入大越林,在那里见到了师道膺,那时的师道膺在大越林称王,吸纳魔气,修炼魔功,希望凭借力量杀回东国。”
李乂好奇的问道:“什么是魔气?”
黑伯解释道:“天地分阳气和阴气,这生气、元气和灵气都属于阳气,天生神族的本元之气为元气;天地蕴含的通灵之气为灵气;人族繁衍生机之气为生气;这冥气、魔气和死气属于阴气,冥气来自冥府,是死亡本源;死气为生气之反;这魔气是魔地渗透的冥气,能让魔修在短时间内力量倍增,寿命加长。”
李乂有些不解,“修魔这么多好处,那岂不是大家都愿修魔?”
黑伯摇头,“哪有白白的好处!魔气来自冥气,是故魔修没有子嗣;随着力量增强而日益暴躁,魔修大多无法自控,以至疯癫,以杀人为乐。”
李乂急切的问道:“然后那?师傅是不是要复仇了。”
黑伯笑道:“此时的大越林,聚集了残败的神族,亡命的灵族,躲避追杀的妖族,被驱逐而来的易朝王族。我力劝师道膺出兵中土,讨回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可力量还是太弱,正当我们彷徨无计时,皇甫又来到我们身边。在这位大魔神的帮助下,我们准备两年,万事俱备,大魔神坐镇,我和师道膺统领百万人马,浩浩荡荡的杀向北方,那是何等的壮阔啊!整个世界在我们的足下战栗。”
“师傅,那可是东元义战?”
李乂猜知了这段历史。在中土,这场大战让无数热血男儿心驰神往,恨不得投身其中,血洒疆场。无数的史书、诗歌、说书人都描写过,李乂绝没想到师傅竟是当年的统帅,震惊的看着师傅点头,半天才回过神来,“那可是亘古未有的大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