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楼神色一变,虽然极力掩饰,脸上还是多了几分尴尬。她那日在街上遇见顾昔霜,乃至被顾昔霜教训的事实在也不算什么秘密,街上有很多人都撞见了,那里面未必没有这些考生的亲戚。就算真的没有,两天工夫过去,只怕他们也都听说了。傅夫人的话一出口,白玉楼就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笑容里,好像都带上了一丝讽刺,顿时恨得直咬牙。她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看了看,见顾昔霜并不在此地,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人不在就好办,反正这些人当时都不在路边,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还不是她说什么,他们就得信什么:“那位顾姑娘吗?倒也有几分能耐,只是出身实在有些……倒不是我要瞧不起她,只是她的做派实在粗俗鄙陋,模样也不怎么样,衣着打扮更是邋里邋遢,若不是她自报家门,我还以为是到处流浪的乞儿呢。”
“至于医术……唉,虽说是案首,到底是出身燕州,矬子里拔将军罢了,连霍乱和疫病都分不清,就在那里胡说八道,若不是我不想跟她计较,只怕这会儿她都要羞愧而死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面面相觑,这好像跟他们听说的不太一样啊。就连傅夫人都被白玉楼的不要脸给震惊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姑娘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能胡说八道?她轻咳一声,又朗声道:“是吗?可本夫人听说的,和白姑娘说的有点不一样呢,本夫人听说的是,白姑娘当街向那顾姑娘认输,还要与她讨教来着!”
白玉楼脸上不红不白,微笑道:“夏虫不可语冰,我不过是顺着她说罢了,似我这般身份,难道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辩驳吗?”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白玉楼毕竟是白家的人,顾昔霜却不过是燕州出身的小医女而已,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地位出身,又怎么能同日而语?傅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白玉楼一眼,不说话了。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可没有白玉楼这般随口撒谎的功夫,自然不是对手了。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有人高呼:“瞧那辆马车!”
“这么华贵,一定是考官大人的马车到了!”
“快快站好,迎接考官大人。”
按照律令,负责医科乡试的主考官都是医科进士出身,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医术,理论上来说都在这些考生之上。因此当主考官到达的时候,所有人都要起身行礼,表示尊敬。傅夫人和白玉楼也瞧见,远处有一辆车厢满贴织金锦的马车驶来,不由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这等华贵的马车,一定是主考官大人驾到了。眼看着马车在贡院门口停下,车帘掀起的一刻,所有考生都躬身施礼:“见过考官大人!”
白玉楼自然弯下腰去,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家误会了,我不是主考官!”
“我和大家一样,也是本届医科的考生。”
白玉楼猛然抬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顾昔霜,心里翻江倒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昔霜今日身着一件蜜合色芙蓉妆花织金锦的上衣,下裙则是堇绢鱼鳞百褶裙,长发绾成惊鹄髻,带着一对儿碧玺芙蓉步摇,妆容更是淡雅出尘,一看便知身份不凡,非富即贵。可,这怎么可能呢?她前两日遇到顾昔霜的时候,她分明穿着粗布短衣,身上还有泥土,明显是刚刚采药归来!白玉楼咬了咬下唇,眸色发冷。顾昔霜一定是以为,在场的考生没人认识她,所以租了这么一身华贵的衣裳,想要冒充贵女出身!这个装腔作势、臭不要脸的小贱人,看她来戳破顾昔霜的谎言!白玉楼定了定神,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顾昔霜面前,微笑:“顾姑娘,咱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分。”
顾昔霜疑惑地看了白玉楼一眼:“白姑娘记性好像不太好,那日在街上见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是来参加医科乡试的,你也要考试,我也要考试,咱们俩在这儿见面不是理所当然的?”
一旁传来有人偷笑的声音,白玉楼脸色微微发青,轻咳道:“本姑娘只是一时看顾姑娘衣着不似往常,有些惊讶,因此口不择言罢了!”
说完,白玉楼故意拢了拢身上的素衣,展示出自身的纤尘不染:“不过俗话说得好,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顾姑娘既然出身贫寒,又何必租赁这样华贵的马车和衣裳,虽说是人靠衣装,可是毕竟过犹不及,似姑娘这般,可就是真正的误人误己了,自己花费了无用的银钱不说,还被人误以为是主考官,难道姑娘就不尴尬吗?”
说完,白玉楼上下打量顾昔霜一番,微笑道:“顾姑娘这从头到脚,恐怕至少价值一百两银子,倘若姑娘能把这银子用在学习医术上,也就不用身着短衣,亲自出门采药了。”
一时间,周围的考生都不免对顾昔霜产生了一些反感。亏他们还以为顾昔霜出身不凡,原来衣裳都是租的,她本人居然还要亲自出门采药。现在外头土匪闹得正凶,这时候出门采药是要冒着很大风险的,顾昔霜居然宁可冒着生命危险出门采药,也要把银子省下来租赁华贵的车马和服饰,这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吗?赵焱方才还因为被白玉楼嘲讽而郁闷,这会儿发现白玉楼嘲讽的对象换了人,立刻就忘了刚才的屈辱,上前帮腔道:“表妹说得对,你这小姑娘真是糊涂,虽说你长得有几分姿色,可要是把衣着看得比医术更重,那也不过是个蠢货而已!”
“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燕州那穷乡僻壤的地方,或许见你穿着华贵的衣裳就会高看你一眼,可是我们淮阳府却没有这样的规矩!”
“你有银子打扮自己,还不如用在购买医书上,若是真能考中医科秀士,将来要什么衣裳没有,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说到此处,赵焱看了看给顾昔霜赶车的羽沐和随行的羽澜,摇摇头:“还花钱雇了两个姑娘陪着,不是我说,人家这般的模样,只怕在楼里一夜也不少挣银子吧,你随便在燕州雇个乡下丫头就得了呗,非要雇这样绝色的花魁娘子,这不是有钱没处花了!”
真是太可惜了,这样的姿色,要是能伺候他一晚该多好啊!顾昔霜这丫头真是暴殄天物,活该被白玉楼臭骂一顿!赵焱说完,装出一副深沉的模样,痛心疾首:“唉,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怎么里头的芯子如此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