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郅以为萧弥月应该会弹那些女儿家喜欢弹奏的曲子,可是并没有,当一首气势高亢磅礴的战曲在她的弹奏中响起时,嬴郅惊住了。他是年少就上过战场的人,战场的的厮杀屠戮和血腥残忍他都是亲眼目的亲身经历的,所以萧弥月弹的这个曲子,瞬间便勾起了他深埋心底的记忆和渴望,那是他心中难以言说的痛楚。伴随着战曲的跌宕起伏,情绪愈发高昂振奋,可突然音调骤然一转,像是随着换了情境一般,曲调竟然开始变得悲伤荒凉,再变得悲愤不甘又无可奈何,让人很想仰天悲泣……结合前后情绪的转变,这分明是一首战败之曲!嬴郅脸色渐渐绷紧,猛地看向还在投入弹奏的萧弥月,握紧拳头,目光冷沉。忍着抓起东西砸过去制止她的冲动,他冷声道:“够了!”
他突然就脱口而出一声喝止,萧弥月也当即停下,那令人为之悲泣绝望的曲调戛然而止。萧弥月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嬴郅紧盯着她,沉声问道:“谁让你弹着首曲子的?”
萧弥月更疑惑了,可还是抬手指了指自己回答问题。嬴郅质问:“你好端端的弹这首曲子做什么?”
自然是弹给你这个手下败将听的啊!让你好好回想一下当年的不堪回忆,这还是她临时起意随手弹出来的新作。可这个真实目的,她是不会实话实说的,放下琵琶走到这边的桌边,拿起她的交流工具写:学过,喜欢,不好听?嬴郅脸色有些莫名,眼神阴沉古怪的瞅着她,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一首战败之曲竟然会喜欢,还问他好不好听?故意的吧,他就不信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嬴郅不容拒绝道:“本王不喜欢,以后不许再弹。”
萧弥月写:何故不喜?嬴郅咬了咬牙:“明知故问,本王就不信你真的不知道,萧弥月,装模作样也别把人当傻子,你刚才是故意在嘲讽本王吧?”
他当年是自告奋勇领兵出征的,只因为是和北澜打仗,且听闻北澜主帅是国师姜姮,他就去了,却因为大意而惨败给了姜姮,虽说败给姜姮他无话可说,毕竟是他自己为情乱心不慎落败,可是这件事是他这些年来最大的痛,因为他所有的不幸都源此开始。他九死一生才保住命,但是不得不舍了双腿成了残废,也因此他的父皇大受打击病倒驾崩,本来那个皇位是要传给他的,他自幼便是父皇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可他腿残不能继位,因此错失了那个位置,而他的母妃被殉葬,说是父皇遗诏,可是他不信父皇会狠心让挚爱殉葬,这毋庸置疑是皇帝和太后做的。可他知道此事的时候,母妃已经死了,他却远在他处卧床不起,什么也做不了,一朝跌入谷底,还接连丧父亡母,他几乎承受不住,此后这几年,他因身上的毒解不了而受尽苦楚和折磨,那场战败,是起源。他知道姜姮做的事情没错,莫说下毒和重伤他,便是当场杀了他也理所当然,可他还是忍不住怨她,又爱又恨,更唾弃自己,因为这一切,也都只是他的独角戏,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了。这些,他其实一直不愿联想出来,可是今日被萧弥月的一首曲子刺激得仿佛发生在昨日一般,让他一时痛彻心扉。萧弥月没否认。她竟然没否认!?还有些心虚的闪躲目光。嬴郅脸色阴沉的让人胆战,周身笼罩着阴郁的气息,旁边的从安都吓到了,忍不住为萧弥月担心了都。萧弥月就是想踩踩他的这股劲儿,给自己出口气,可人在屋檐下,她也没想玩过火,不然会玩火自焚的。顶着他刺人的眼神,赶忙写道:王爷,人生在世,许多事情是要面对的,无论好坏悲喜,你当年战败一事已是过往,你若在意,这就是你之软肋,便是旁人攻击你的矛,你若不在意,那便什么也不是。嬴郅一看,有些怒然的冷笑:“这么说你是在帮本王咯?”
虽然这么问,可就算她说是,他也不信。萧弥月写道:不,我心中有气,自是想让你也不好过,可你也可以当我是为你好,今日我弹了此曲你恼我,来日其他场合有人用诸多方式以此事来辱你激你,你还能如今日这般叫停责问?让自己沦为笑柄?嬴郅一时缄默。虽然瞧着像是萧弥月的为自己的恶意开脱之词,可也不无道理,这几年他称病深居,所以没有让人有以此事来辱他激他的机会,可以后呢?他不可能一直深居简出,而此事是既定的事实,哪怕他以后解毒了彻底痊愈,也还是他的耻辱。他必须要让自己将此事放下,不要一想起就受影响,只有他自己对此不以为意的时候,他才能无懈可击。甚至任何人和事,都不该影响到他的心态。可他看她的眼神依旧狠戾:“就算你说了那么多,你还是满怀恶意的弹了这样的曲子给本王听,别以为你说了这些似是而非的搪塞之语本王便不计较,萧弥月,你真的应该狠狠的长点记性,记住有些事情不该做。”
萧弥月写:那你想如何?砍手?嬴郅寻思一下,下巴一指她后面的琵琶,冷声冷气:“去,举着那把琵琶在头上,去太阳底下站到日落。”
萧弥月:“……”好家伙!萧弥月嘴角抽了几下,顾不上震惊无语,瞥一眼那把琵琶,果断摇头。开玩笑吧,那把琵琶十几斤,她又不是姜姮的时候,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莫说举着十几斤的琵琶,哪怕是上百斤的东西,她都能稳稳站一日,可今时不同往日啊,萧弥月这具身体,就是一个娇弱女子,或许比寻常娇弱闺秀强一些,能骑马射箭,但是也干不来他说的这事儿。嬴郅一点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问题,打不得伤不得,这样是最好的,见她拒绝,不悦的眯眼:“你这是在违抗本王的命令?”
萧弥月能屈能伸,写了之后可怜兮兮的给他看:我错了,莫气,莫要与我一个姑娘家计较,大人大量。嬴郅有些气笑了:“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什么德行,现在是说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你一日不再本王雷区蹦跶你就不痛快,先前嘴贱成了哑巴也不长记性,既然对你的惩罚没用,不如让你吃点苦头,好歹本王心里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