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显宗简直是被这个女儿给气疯了。
大周以孝治天下,所以当父母的天生就不会错,就算是错了,子女也不应该说出来,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是今天,这一切都被陆琳琅给毁了,陆琳琅直言不讳的毫不遮掩的把他的遮羞布给扯了。 这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连看着这些儿女们都觉得心虚。 听见陆琳琅竟然还在跟陆明薇对着干,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说出到底是谁在指使她,他忍无可忍,上前再次一把拉住陆琳琅的衣裳,猛地打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个耳光毫不留情,陆琳琅被打的嘴角流血,脸也马上肿了起来,脸上的指印触目惊心。 人在怕到了极致的时候,总是会生出无限的勇气,陆琳琅原本的害怕都被这几巴掌给打没了,眼看着陆显宗还要上前,干脆便把脖子也直起来,对着陆显宗哭着喊:“有本事您就打死我!反正您就是这样的人,谁对您有利谁才是您的孩子。我母亲现在反正已经死了,您也不必顾忌我的外祖母只外祖父了,杀了我吧,让我下去跟母亲团聚!”这话说的实在是太狠了,连陆显宗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觉得针扎一样的疼,屡次扬手,最终却还是没能打的下去。 还是陆明薇挑眉看着陆琳琅:“你才十三岁。”
她忽然说起自己的年纪,陆琳琅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恶狠狠的冷声反问:“那又如何?!”
十三岁又怎么样? 陆明薇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她不是不厌恶陆琳琅,也仍旧记得她们母女带给自己和家里人的伤害。 但是归根到底,始作俑者是陆显宗。 是这个薄情寡义,见一个爱一个的男人,弄的这些孩子们跟养在坛子里的蛊虫一样,互相厮杀,吞噬。 只不过,上一世输的是韦氏和韦氏的子女。 而这一世,输的成了林氏跟林氏的子女罢了。 她心里有淡淡的悲哀,沉默了片刻才说:“我还记得我刚回家的时候,你曾给过我一块饴糖。”
那个时候陆明薇刚回陆家,陆家在办堂会,贵宾云集。 其实本意上,林氏是为了给陆明薇一个下马威,也让京中这些跟林氏交好的贵夫人们看一看她这个从登州回来的没有礼数的野丫头。 但是那个时候,陆琳琅还不认识她,以为是哪家的女儿,主动笑着递给了她一块饴糖。 陆琳琅自己都忘了,她想起这些往事,想的有些胃疼,捂着肚子看着陆明薇,眼圈红红的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再说,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是陆明薇。”
后来知道了陆明薇的身份之后,她对陆明薇就没有真心了,一直在算计陆明薇。 彼此对视了一眼,陆明薇的目光也是复杂的。 她想到前世今生。 曾经她也想过,遇到机会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回去,她凭什么受这样的委屈? 可是到了真正可以报仇的时候,她忽然没有那个赶尽杀绝的欲望了。 毕竟其实最大的惩罚已经有了-----陆琳琅亲手推了陆云松,陆云松差一点就死在了自己亲姐姐的手里。 林氏若是泉下有知,也必定是痛彻心扉的。 还有陆琳琅,若是她心里真的没有愧疚和心虚,就不会这么疯狂没有脑子的来对陆云松再次下手了。 够了。 她淡淡的扯了扯嘴角,转身看着陆显宗:“父亲打算怎么处置她?”
陆显宗没什么好声气,主要是他一辈子最在意的无非就是脸面,虽然从前是很宠爱这个女儿,但是也是这个女儿把他平生最在乎的东西给毁了,他现在脑子里气哄哄的,便冷着脸说:“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种孽障,我就当白生了她!”
他也真是出离愤怒了,不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陆明薇讽刺的牵了牵嘴角。 真是无法想象,他们终其一生,追求的就是这样的人的认可。 哪怕他占着父亲的名分,哪怕他明面上是侯爵,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陆明薇嗯了一声,有些意兴阑珊的垂下了眼睛:“那便送他们回江南的庄子吧。”
陆琳琅立即便警惕的盯着她,总觉得她是酝酿着什么阴谋。 居然不趁着这个机会咬了她的命? 陆明薇是在搞什么名堂? 易地而处,若是身份对换,反正她是必定会做出一个极端的决定的-----那就是,要陆明薇的性命。 母亲从小就教导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在她看来,陆明薇也该如此,毕竟陆明薇的脾气人人都知道,她是最铁石心肠的。 可现在,陆明薇却给了她一条生路。 在陆显宗都已经放弃了她们的情况下,陆明薇竟然给了她一条路走。 这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也觉得无法理解。 她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诧异许久,才嘶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个祸患? 陆明薇其实也说不清具体是为了什么。 若是实在要说的话,就当是给了上一世的自己一个机会和交代吧。 她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片刻认真的看着陆琳琅:“也只有这一个机会,若是你再做什么蠢事,我一定会真的送你去见你的母亲。我说到做到。”
她的眼神有些吓人,陆琳琅每次看到她的目光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会闪躲。 这一次也是一样。 在咬了咬唇之后,陆琳琅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陆明薇也不再理会她,转身出去嘱咐曾权,让他安排好车马送陆琳琅出门。 曾权松了口气,他也担心家里的斗争没完没了,现在事情解决了,不管还有没有隐患,但是眼前的隐患总是解决了的,他忙点了点头让陆明薇放心:“二姑娘尽管放心,我们一定把您交代的事情做好,一定不会出纰漏。”
陆明薇点了点头。 陆显宗也跟着出来了,站在原地有些不解:“你干什么这么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