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选！现在别……”桓振军被许文选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赶忙冲上去想要拦住他，可许文选的动作却出人意料的灵敏。可许文选三两步冲上小露台后，却停下了脚步，只是侧身贴在了老屋的窗前，顺着那早已漆黑无人的玻璃窗向内偷瞧。“靠，我还以为他要冲进去。”
罗世雄紧张兮兮的最后一个跟上了露台，动作显得颇有些臃肿。桓振军此时的心中再一次充满了疑惑，自己跟许文选的关系，与罗世雄一样，三人都是从开裆裤开始就彼此认识，从小时候撒尿和泥，到十几岁的时候到处犯浑打架闹事儿，除了桓振军上大学的那几年之外，三人彼此几乎从未分开过，互相之间几乎都是最了解最熟悉的人。可是此时，桓振军却感觉，眼前的这个许文选似乎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文选了，而好像是一个阔别许久未见的老友，虽然还算熟悉，但是却浑身沾染着自己所未曾见证的岁月风霜。“文选，你都经历了什么？”
桓振军就着重新明亮起来的月光，重新打量着许文选的脸，原本白净不羁的干瘦面庞现在已经变得胡子拉碴的，而且布满了皱纹，眼神也透露着沧桑的沉静。更奇怪的是，许文选额顶的发际线处和嘴唇处，有几道振军以前从未见过的疤痕，更怪的是，这些疤痕似乎并非新添，而是已经愈合了很久。“你的脸，这些疤痕……”“我都不知道我他妈经历了些什么。”
许文选冷冷的说，目光却并没有从窗户处挪开。“文选，我们现在回到这栋房子里很不安全，而且我们刚刚淋过雨，最好是再做准备……”“你连这个都不明白吗？”
许文选转过头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桓振军，“再做准备？呵！我们永远也准备不好的！就像刚才那场雨！那是为我们而下的雨！”
桓振军愣住了，他一时没能理解许文选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为我们而下的雨”？“根本看不到。”
许文选轻轻摇了摇头，眼睛又重新盯着窗户里，似乎努力在屋子里搜索着什么，“我们当初怎么就没发现这一点？”
“看不到什么？你想看到什么？”
“什么都看不到。你们看，我们没法透过这扇窗户看到屋子里的任何东西。”
的确，当桓振军和罗世雄站在窗户前向内看的时候，只能看得到屋外的倒影，玻璃上漆黑一片，看不到屋内的任何景象。“那个屋子里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对吧？”
世雄说。“唔，可能是某种防偷窥技术？”
桓振军猜测说。“不……不是。不是那种程度的事情。”
许文选转了过来，一屁股盘腿坐在了地上，丝毫不在乎湿漉漉的地面，“世雄，振军，现在距离午夜还有几个小时，我想跟你们说说我的事情，正好也可以等我们的身上的水稍微干一干。”
真是个好主意。桓振军不得不承认，这大概是今天晚上他听到从许文选嘴里说出来的最正常的一句话了。“真是个好主意！”
罗世雄也赞同道：“让我们来好好聊聊天吧！”
“振军，我想先问你一句，你对那天晚上带着我们一起举行的那个仪式，到底了解多少？”
“几乎完全不了解。”
桓振军苦涩的承认道，“我从一本书里看到了那个仪式，说有助于求子，还记载了方式方法，我就默默地记了下来。”
许文选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充满了无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许文选似乎情绪有些失控，“你根本没想过那个东西会导致什么后果，对不对？”
“我唯一想到的后果就是，会让世雄跟陶莉有一个孩子。”
“会让世雄和陶莉有一个孩子吗？振军！那个仪式给我们三个都送来了一个孩子！！”
许文选用近乎咆哮的音调大吼着。三个人突然陷入了一片不知是尴尬还是什么的沉默当中，直到罗世雄率先打破了沉默。“意思是……文选，你也有个孩子啦？那恭喜你啊……”“不对，文选，你在说什么？”
桓振军质疑的看着许文选，“就算你后来也有了孩子，可是那天晚上的时候，小凤在那天晚上之前就已经怀孕三四个月了，怎么会是给我们三个都送来了孩子？”
“你装什么？你明知道凌天凤怀的根本不是你的孩子！”
“哈？！”
罗世雄震惊的看着许文选，又扭过头去看着桓振军，结果看到振军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去，显然这句话触碰到了他的禁忌话题。“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天凤生孩子后不久，我特意借口去恭喜你，顺走了你家露台上晾着的尿布。那个孩子虽然是你桓家的，但是却不是你的，对不对？”
桓振军的脸难看的扭曲了起来，似乎极度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好。就算是如此，我除了桓凌宇外，再没有第二个孩子了，那么仪式带给我的孩子又在哪里呢？”
“那个孩子虽然不是你的，但是……”许文选站了起来，从居高临下的方向看着桓振军，似乎是用难以置信的口气质问着：“但是，你们桓家的人，从来都不是靠正常的生物生育来产生后代的。”
桓振军震惊的也站了起来，眯起眼睛看着许文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桓振军，你明明知道那个式会唤醒那个世界的力量，你明明知道那个式可能会偏向于意料之外的后果，可你还是冒险带着我们一起执行了那个式。”
“式？你怎么会……”振军对文选的措辞感到了十分的意外。“对！你疏忽了这一点，对不对？我现在知道的可不少了。你的式虽然把我和世雄拖下水了，但是式的力量也把我们三个彼此连接在了一起。通过那个世界的通道，桓家人的秘密被暴露给了我！”
“文选，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罗世雄满脸困惑的也站起身来，看了看许文选，又看了看桓振军。“桓家自从一百多年以前，就一直肩负着秘密的命运，一个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搞不懂的命运。我猜，原本这个命运应该传给你桓振军的亲生儿子，可是因为那个式的影响，这份命运现在已经不得不传递给凌天凤的儿子，桓凌宇。这也导致你现在身不由己，不得不打心眼儿里承认桓凌宇就是你儿子。对不对？我说的不对吗？”
许文选尽情的宣泄着，似乎这些话早已憋闷在他心里很久了，他似乎需要的并非有效的交流，而只是一个宣泄的出口。桓振军不可思议的看着许文选，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他更不知道这个人所说的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是那样，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个许文选，恐怕真的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许文选了。“我……我不知道。文选，你说的这些事情，很多细节连我都不清楚。”
桓振军的眼神有些迷茫，“比如凌天凤的事……我对她的来历毫无头绪……”“没关系，振军。没关系。咱们都只是过客。”
许文选逐渐平静了下来，似乎刚才的发泄让他情绪缓和了许多，“真正需要承担后果的，是你儿子桓凌宇……还有我们俩，世雄。我们也都逃不脱干系。”
“什么？还有我的份儿？”
罗世雄似乎对于自己没能置身事外感到有些遗憾。“不是你，是你儿子。”
“门门？！他怎么了？”
罗世雄显得十分震惊，就好像这件事已经彻底触碰了他的底线。“门门？？”
许文选纳闷儿的看了看桓振军。“呃……他给他儿子取名叫罗门。”
“哦……噢！不错，真是个可爱的名字。门门……”许文选点了点头，阴阳怪气的似乎是赞叹又似乎是嘲讽，这感觉倒是让桓振军觉得十分熟悉。“是啊，你是怎么给孩子琢磨出这种名字的？”
桓振军问。“我梦到的。”
“啊？？”
“你……你给孩子取了一个你做梦梦到的名字？？”
桓振军几乎窒息的说。“不是啊……是陶莉生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了一扇超级巨大的门……”“你梦到一扇门，就给孩子取名叫门？”
“你们不懂，那扇门不一样。”
罗世雄不屑的说，“金光灿灿的，金钉大红门……”“那门里有什么呀？”
“忘了。好像是一大堆云彩。”
“呵，这可能也就是命吧。”
许文选似笑非笑的说。“你什么意思？”
世雄显得很敏感。“我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啊？你刚才不是说，我儿子怎么了吗？到底是要怎么样啊？”
“问得好。”
许文选说，“到底是要怎样？振军，我想，你也没什么太多头绪吧？”
桓振军叹了口气：“唉，我们执行了那个式的当晚我就知道，我犯了一个不小的愚蠢错误。我找遍了我能找到的所有资料，想要搞清楚那个式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那有什么成果吗？”
罗世雄期待的问。“没有。我现在只知道，我们当晚选择这里作为仪式的地点是一件……非常……机缘巧合，的选择，唔……因为……”“因为房子里有东西，让你那个本来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式成功了，然后有一股力量，让我们三个都开始看到一些并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对不对？一些不存在于我们身边的东西开始跟我们对话了，对不对？而你们猜怎么着，许文选身上发生的事情可比你们两个要严重多啦！！”
一边说着，许文选一边撩开了自己的一侧长发，露出了长发下一直被掩盖的侧脸：他的半边脸上被一道可怕的疤痕覆盖着，从后脑一直延伸到了下巴，消失在了衣领里；他的左耳只剩下了最上边的一点，几乎完全被什么东西撕掉了似的。“从那天之后，除了时不时像做梦一样穿梭在王弥山的身体里之外，每天晚上睡觉对我而言都像是一场冒险。只要我睡着……只要我他妈的睡着，我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一个到处是他妈怪人和怪物的地方！你们以为我这一身打扮是为了什么？嗯？告诉你们吧，我活了25年了，我在25岁之前打过的所有的架，都没有现在一晚上要打的架多！”
“另一个世界？什么另一个世界？”
桓振军问道。“就是根本不是我们的这个世界。每天晚上的世界都不一样。”
许文选坚定而痛苦的回忆着，“有的像他妈的巴巴爸爸的神奇动物园一样——五颜六色，到处都是柔软可爱的圆形粗黑线条；有的就跟他妈杀猪场一样，人被关在笼子里，挨个儿拉出去砍头放血……最正常的，也就是一些像武侠小说一样的世界，穿着蓑衣和斗笠的傻逼在天上飞来飞去，用刀剑和石子互相残杀……”“什么啊？听起来你就只是在做梦吧？”
“做梦？一开始我也以为我是在做梦。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梦见我在一片大草原里散步，一头比他妈水牛还大的狮子，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脸上。”
许文选伸手指了指自己左脸上的伤疤。“可是我们……我跟振军，我们都没有经历过这些呀！我只是偶尔会听到你在远处跟我说话……”“肯定是跟他的罐子有关！”
桓振军突然笃定的说：“我和世雄的罐子，全都用的是纯水，你却在你的罐子里撒了一泡尿……我也只能猜测一下：罐子里的东西，会让另一个世界掌握关于我们的信息，而文选的那泡尿，显然是注入了过量的个人信息了。所以，你就受到了远比我和世雄更巨大的影响。”
许文选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叹了口气：“没错。我也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我自找的。但是我们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个。”
“嗯？为了哪个？”
“我想，我这辈子已经没救了，恐怕就已经永远被困在那些虚幻的世界里了。但是我想，既然你的式是关于我们的孩子的……桓凌宇，罗门，还有我那个还未露面的孩子。我想知道，他们以后究竟会面对什么。我想要一个说法。仅此而已。”
听到罗门的名字，罗世雄突然振奋了起来了。“究竟会面对什么……好！文选，我支持你！我们到底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