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是人类最不愿面对的情绪,而恐惧的根源,往往是“未知”。就像是无光的黑暗,或是看不到面孔之人,时常会引起人类的不安和揣测。“妈的,这小子这幅样子可真他妈吓人。”
许文选点燃了匕首上的棉布条,照了照眼前一动不动、头上蒙着半块浴巾的罗世雄,心里想的却是一会儿掀开浴巾后自己所能看到的景象。“世雄?”
桓振军试探着喊了喊罗世雄的名字,“怎么样……?”
浴巾下罩着的罗世雄直挺挺的一动不动,半天才突然猛吸了一口气,就像是刚刚被什么人锁喉,现在刚从窒息中恢复过来一样。连续大喘了几口气后,才用虚弱的声音问了一句:“我……我在哪儿?”
桓振军和许文选都松了一口气。桓振军一把扯掉了那半块儿浴巾,却来不及再仔细打量罗世雄的脸了。“听着,接下来,我们千万不要再轻易乱摸什么东西,也不要轻易乱看什么东西……”桓振军提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立刻回家?或者原地躺下睡觉?”
许文选阴阳怪气的讽刺道。“我的意思,我……好吧,至少别再轻易乱动一看就很可疑的东西,也别再盯着可疑的东西一直看。”
“我同意。”
罗世雄虚弱的说,“这口锅要怎么办?我们要带走吗?”
桓振军迟疑了一下,摆了摆手:“算了吧,我猜那个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看看别的地方吧。”
三人就着同一个火把,在厨餐厅里继续翻倒着。跟想象中废弃的厨房不同,这座厨房里没有半点食物残渣的痕迹,甚至没有任何油污或其他什么污渍,只是橱柜和碗柜里摆放着各种锅碗瓢盆。“老王头好像特别爱用搪瓷和不锈钢的容器。”
随着一阵叮叮咣咣声,许文选从橱柜里拽出了一大堆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金属盆。“唔,这个和面盆跟我家的一样。”
罗世雄看着最大的一个淡黄色搪瓷盆说。“也没什么稀奇的东西,大多数盆盆罐罐的,各家不都是一样嘛。”
“嗯……是啊……”桓振军也跟着附和着,却从一堆容器里扒拉出来一个风格迥异的小碗,“看看这个。”
这只碗尖底宽口,就像是古装电视剧里喝酒用的酒盏。在火光下看起来底色是黑色的,上边勾刻着金丝花纹。“这上面是什么文字吗?”
罗世雄问。“不像是。应该只是某种装饰纹路。只是跟我们平常所见的样式风格不同。”
“要带走吗?”
“唔……可能只是一件纪念品吧。”
桓振军皱了皱眉头,“我觉得它没什么不同的。还是去看看其他房间吧。”
老房子一共有三间卧室,还有一个卫生间,他们还没有查看过。“要去厕所看看吗?”
“先不要吧。”
桓振军觉得,暂时先远离卫生间比较好。“先去看看卧室吧。”
原本是次卧的房间,似乎被当做书房在使用,里边摆着两座实木书柜和一张书桌。“看。”
许文选指了指书桌,桌上摆着一个空着的相框,相框的一角还残留着一点相纸的痕迹。“被撕掉了。他们不想后来进来的人看到这张照片。”
“真奇怪,他们几乎拿走了所有东西,”罗世雄打量着已经几乎空荡荡的书柜,“可是为什么却没有拿走那口锅呢?”
“可能遭遇了跟你类似的事情吧?”
许文选说。“可能那口锅跟他们需要带走藏起来的事情没关系,也可能它根本就没法被拿走。”
“没法被拿走是什么意思?”
“有些东西永远属于某个地方,或者还没到能被带走的时候。”
桓振军解释道。但是显然他的解释并没能让罗世雄明白其中的奥义。“唔……是哦。”
“这儿有一枚硬币。”
许文选把手中的火把递给了桓振军,自己俯身跪在地上,用指甲在书柜下面用力抠着。可是书柜似乎完全把那个小东西给压住了。“来,推一把。”
桓振军示意罗世雄。两人于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稍微把书柜顶起来了一丁点,翘起的书柜脚正好足够许文选把那枚硬币给抠出来。“这不像是硬币。你看,它这一面上只有一个新月的样子。”
许文选拿着硬币直起身后,罗世雄凑在火把下跟着看。“有道理。没有面额,也没有其他文字或年份。”
许文选同意道。但是桓振军却感觉怪怪的:那个图案的确仿佛是新月——非常细的一圈、只缺了一丁点的圆月样子。那不是新月,至少不是地球上所能看得到的新月。“看看另一面。”
桓振军提议道。许文选把硬币翻了过来,另一面什么也没有,只是被打磨的非常光滑,如同镜面一般。“真好玩儿啊,把硬币磨成了小镜子!”
罗世雄傻笑着感叹说。好玩儿,嗯?不是。没那么简单。桓振军心想,这东西一定不是普通之物。至少也是带有某种象征意义。“还能找到什么别的东西吗?看看其他三个脚”桓振军和罗世雄又重新顶起了书柜,许文选拿着火把趴在地上,顺着地面往里打量着,还顺便把书柜其他几个脚下边的垫脚也拿了出来。“除了脏,没什么东西了。”
书柜的其他三个脚都用旧报纸或挂历纸垫着,只有这个脚是硬币。“看来有人特意来给王弥山收拾了房子。”
桓振军打量着屋子说。“的确。几乎任何有用的东西都没有留下。我猜,王弥山原本从事的工作一定是涉及不少机密文件。”
许文选说,“毕竟就算是死了,他生前的办公室还反倒是多了一些防护——何况他现在生死未卜。”
说到这个话题,罗世雄突然紧张了起来,他回过身去拽住桓振军的衣角说:“哎!哎哎,振军,你说这个事儿……文选说,他在梦里看到王弥山就在这座房子里,那天晚上还看着咱们做法,那他现在是不是就正在这座房子里啊?说不定,是不是正看着我们哪!”
许文选不耐烦的回过头来,用火把照着罗世雄的脸,似乎想要讽刺他,却突然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看着罗世雄的背后:“啊!王……老王叔!!”
罗世雄被吓得不敢动弹,突然啊啊的叫了起来,赶忙回过头去看自己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是许文选的恶作剧。“切,怂样子。”
许文选嗤笑着。“我猜,王弥山就算是在房子里,他也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行动。”
桓振军冷静的安慰罗世雄说,“而且,我们不就是进来找他的吗?咱们有好多事儿要问问他呢。”
“哦哦哦?要问我什么呀??”
一个粗哑的嗓音突然逼近罗世雄,罗世雄又被吓得尖叫起来。结果等他转过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又是许文选的恶作剧。“许文选!气氛已经很紧张了,你不要再吓唬人了好不好!”
罗世雄气愤的说。“哈!哎呀,我都这么多年没见你们俩了,好不容易再吓吓你,你还不好好珍惜。唉……”吓唬完罗世雄,许文选似乎显得开心了很多,他转身把那枚硬币弹给了桓振军,便举着火把朝另一个屋子走去了。桓振军和罗世雄也跟了上去,可是在接下来的两个卧室里,三个人都一无所获。“除了老王头的裤衩背心儿,几乎什么也没找到。”
罗世雄有些沮丧的说。“去看看厕所吧,除非你们想现在就去会客厅。”
许文选说。“先去卫生间吧。”
打开卫生间门的一瞬间,桓振军突然便精神紧张了起来。“小心!”
他一把拉住了差点一脚踏进去的许文选,指了指地板。王弥山家的卫生间,内部比外部低了大约两三个厘米的高低差,而就是这两三个厘米的高度,现在正完全被水浸泡着。“哎?你们看,那是什么?”
罗世雄指了指卫生间内。原本被地面吸引目光的两人这才抬起了头。这座大约只有三四个平方的小卫生间,一进门的右手边便是洗手台,洗手台上方的墙上挂着一面不小的梳妆镜。而梳妆镜的对面,一根细铁链悬挂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圆球体,就那么静静地悬在空中。许文选重新割了一截棉布条,将匕首上的火把点的更亮了一些,仔细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圆球。“看上去……像是一个铁球。可是……”“怎么了?”
罗世雄紧张兮兮的问。“可是,这个球一面被完全涂黑了,一面被完全涂白了。”
的确。桓振军也观察到了这一点,吊着的球体,朝着镜子的那半球被涂成了黑色,而镜子照不到的这半边则被涂上白色。“这是什么意思?”
许文选转过头来问桓振军,就好像这东西是他布置的似的。“我猜,这应该是某种暗示,像是在描述某种状态的一个模型。镜子,球,半球……这几样东西,应该各有所指。但是,好像还缺一样东西。”
“嗯。缺一个照镜子的人。”
许文选说,“镜子里看到的是黑球,照镜子的人看到的是白球,可照镜子的人从镜子里看到的也是黑球……你能想到什么吗?”
桓振军缓缓地摇着头,仍然若有所思。“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许文选!”
许文选一步迈在了镜子前,一把抓住了那只半悬着的球体,双脚一下便浸泡在了卫生间的水里。桓振军想要拉住他,可还没等反应过来,许文选便已经进去了。好在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桓振军才松了一口气。“文选,别这么莽撞……”许文选没回应什么,他先把那颗吊着的球体推开,自己站在镜子前,端详着镜子,片刻才开口说道:“没什么。”
紧接着,他把吊球放在了身后,自己独自照着镜子。“还是没什么。”
许文选又让吊球恢复最初黑色面朝镜子、白色面朝自己的状态,照着镜子。桓振军看到,许文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怎么了?文选!”
桓振军紧张的叫着。从他的角度看镜子里,一切都没有什么异常。“镜子里没有我。”
桓振军也感到不可思议:“没有你?那是什么意思?”
“镜子只能照到这颗球。我,还有我背后的墙,都不在镜子里。”
罗世雄凑在卫生间门口,看了看许文选,又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桓振军,紧张的说不出话。许文选一动不动的愣在镜子前,做了一个大胆的小动作。“文选,最好别……”许文选轻轻的转动着那颗球,似乎想要把白色的那一面对着镜子。“文选,我们不知道那样会发生什么。”
桓振军有些绝望的低声劝说着。可许文选并没理会他,只是缓缓的转动着那颗吊球,直到白色半球完全对着镜子。“怎么样?”
桓振军看着许文选问道。“镜子里出现我了。”
“还有呢?”
桓振军知道,许文选的话并没有说完。“镜子里看到的吊球是黑面。”
许文选转过头来,眼睛却仍然盯着镜子,“这镜子……镜子里的那个球没有白色。”
“还是出来吧。”
桓振军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说。许文选点了点头,走出了那间卫生间。三个人谁也没提要带走那颗球或是那面镜子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许文选问。“我不知道。那颗球应该只是个普通道具,那面镜子可能才是真正的主角。吊球只是配合镜子的表达罢了。”
配合镜子的表达,嗯?这个说法听起来十分新鲜,即使是罗世雄和许文选听起来,这也不像是桓振军一贯会用的说法。“你的意思是说,这面镜子想要告诉我们是?”
“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是谁,王弥山或是其他什么人——这面镜子一定不是普通的镜子,它被人做过手脚。就像是……普通的镜子,就好像一张张普通的白纸,什么也没有;而这面镜子,就像是一张写了些字的纸,它想要告诉我们一些什么,只是……”“只是我们看不懂。”
许文选说。“对。”
桓振军尴尬而紧张的笑了笑。“可是它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黑球,白球,人……”罗世雄低着声音问道,眼睛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兴奋,瞪得又圆又大。桓振军摇了摇头,皱着眉头低声嘟囔着:“如果我们给镜子一个立场,然后站在它的角度来思考……我看不到球时,我便能看到你;你能看见白色半球时,我便能看到黑色半球,但却看不到你;你能看到黑色半球时,我便能看得到你,却看不到白色半球;我永远也看不到白色半球……”“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说镜子里是另一个世界。”
罗世雄小声问道。“镜子里当然是另一个世界,镜子里是我们的镜像世界。没错吧,振军?”
许文选说。“嗯?噢!对。”
桓振军应付着说,“还是去下一个房间看看吧。”
“没有下一个房间了,厨房,三间卧室,洗手间,还有这个摆着座钟的走廊房间。我们现在唯一没去过的,就是会客厅了。”
“那看来我们也没得选了,就去会客厅看看吧。”
许文选直起腰板,又割了一截棉布条,缠绕在火把上。桓振军点着头附和着。可是他心里却有了一个疑问,一个不愿问出口,更不愿求证答案的疑问。王弥山的这座房子里,是不是也有一个小储藏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