臀部被自行车大杠硌得太久,或许是血液不流通的缘故,甄若心迈脚走动时,才察觉到一条腿麻木了,走起路来一颠一簸的,像是走楼梯一脚踩空了,又像是踩在厚厚的棉花上,每一步走得不十分不踏实。走到堂屋门口,正欲入内时,被门槛绊住了脚,一个趔趄,晃得她几乎摔倒。“哎呀,小心!”
一双手即使扶过来,脱口而出的话充满了关怀。“谢谢。”
甄若心下意识忙声道谢,抬头望去,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一米六五左右的干瘦干瘦的小老头。“要看路!”
老头一脸严肃,但当视线相交的一瞬,他却躲开了目光,随即径直走向院子,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厨房拿了些饲料撒在地上,呦呵着喂起鸡来。只是,他在喂鸡的时候,时不时侧脸回望,嘴角洋溢着开心的表情。他是刘莲花的丈夫甄大道,也就是甄若心的爷爷。甄若心立在门口,愣神地望着这陌生又似熟悉的屋子,一种无可名状且带着几分压抑的奇妙感觉充斥心间,让她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一场无比真实的梦境一般,茫茫然不知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恍然之间,双脚又似被托举而起,让她惶恐又不知所措。“真来了!”
“是姐…姐?”
“真好,嘻嘻!”
三道人影突然跳出,三人如经过了专业训练一般并列成排,整齐划一站在甄若心的面前。“累了吧?”
个头最高的男孩从背后“变”出一个小板凳,“来,坐下。”
“喝了吧?”
个头稍矮的男孩拿出一个水杯,“来,喝吧。”
“热、热吧?”
跟其他两个男孩相比黑得有些突兀的最矮的男孩则拿出一把扇子,“给你扇扇风吧。”
“你们——”“我是老大甄浩然。”
“我是老二甄沛然。”
“我是老三——,呃,老四甄天赐。”
不等甄若心话说出口,三个男孩便抢白进行了自我介绍。“哎呀,你怎么又说错?”
甄浩然十分不满地瞪着甄天赐,气恼地抱怨,“白排练了这么久了!”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甄天赐辩解道。“不是故意就没错吗?”
“说了不是故意,还说我?哼,我不理大哥了!”
“爱理不理,谁稀罕你理?以后我出去,不带你玩!”
“不带就不带,我也不稀罕!”
“行了!”
甄沛然插嘴道,“你们俩别吵了,计划都泄露了!”
“又不是我泄露的,怪天赐!”
“我不是故意的!”
“说了别吵,怎么还吵?”
看着面前乱成一锅粥的三人,甄若心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笑了!”
甄天赐见姐姐笑了,高举手跑到院子里围着爷爷转了一圈。甄沛然跟甄浩然两兄弟见堂妹脸上的表情扫清了阴郁,对视一笑。“来,吃西瓜。”
刘莲花手持银色小盆,端来了十来块西瓜,“老头子,你也来一起吃。”
“我就不吃了。”
甄大道甩甩手,“都拿给孩子们吃吧,我不乐意吃这些东西。”
三个男孩眼尖地看到了西瓜,一齐涌了过去,一人一手拿了一块西瓜。“啧,你们这些馋嘴猫,拿那么多块干嘛?若心——”刘莲花话还没说完呢,就见仨男孩你拥我挤地到了甄若心的跟前,齐刷刷地把手里的西瓜递了过去。“谢、谢谢。”
甄若心受宠若惊,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大快朵颐地吃起了西瓜。见孩子们如此和睦相处,刘莲花满意地笑了,随手拿了一大块西瓜递给丈夫,自己则挑了一块小的吃了一口,并说道:“今天高兴,你也吃块解解渴。”
兄弟姐们四人坐在一起吃着西瓜,一边吃一边聊天。甄浩然问:“妹妹,听说咱姑家安装了电话,真的假的?”
“真的。是一个红色的电话,可好看了。”
甄沛然接话:“那妹妹,你有没有摸过?”
“没有,姑姑不让小孩碰,怕弄脏了。”
甄浩然又道:“那这么说来,咱姑家很有钱是不是?你在她家,是不是天天都能吃上好吃的?”
“没什么好吃的,每天就是面条和馒头。对了,地里种了许多蔬菜,我跟高盼蒂她们在夏天的时候能吃到黄瓜。”
“黄瓜可一点都不稀罕!”
甄浩然拍着胸脯自豪地说,“咱们家北地的菜园里种了一大片黄瓜呢,想吃的话,我现在都能给你摘来。”
“黄瓜有啥好吃的?”
甄沛然毛遂自荐道,“我最擅长捉鱼了,下次我带你去村头的水坑里捉鱼去,好不好?”
“可不止有鱼,还有胶泥呢!”
甄浩然问,“妹妹,你会用胶泥做东西吗?”
“胶泥可以做弹珠。”
甄天赐兴奋地手舞足蹈的,“做好多好多弹珠。”
“胶泥?”
甄若心满眼惊讶,“真的可以去挖吗?”
“当然可以了。”
甄沛然吃惊地问,“你没去挖过吗?”
“没有挖过,都是村里的其他人分给我的。”
“怎么,姑姑不让你挖胶泥吗?”
“姑姑不让我去小河边,我要是去了就会被揍。”
“我带你去挖!”
甄浩然自告奋勇,“我号称‘胶泥大王’,最会做泥人!”
“呵,这怕不是号称而是自称吧?”
甄沛然拆台道,“你也不是会做泥人,是会把自己搞成泥人!”
“大哥自己把自己搞成泥——,扑哧,哈哈哈!”
甄天赐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才不会这么笨呢,你别在妹妹面前抹黑我了!”
“我说的是事实,嘻嘻!”
“天赐,你要是再笑这么大声,我就打人了哈!”
“二哥,快救命!”
“哈哈,你们三个真是的,哈哈哈…”哥哥弟弟们热情与活泼就好似茫茫黑夜中点亮的一盏明灯,照亮了甄若心阴郁的表情,也燃起了她心中一片希望…………时光之河不停歇地流动着,不知不觉之间,又过去了几年。从褪掉三分之一漆的红色木头门往上边看,是写着“甄楼小学”四个黑色毛笔字的白色的破旧木板,目光往下往移动,往左右两边看去,是红砖垒砌的简陋围墙。踏入学校大门之后,左手边第一间房子就是甄楼村小学的五年级班级,现在距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连预备铃都还没敲呢,这班级里却安静得出奇。“若心,这道数学题怎么解的?”
说话间,齐晓菲已经伸长着脖子同桌甄若心的作业本看去。“你说倒数第二道是吧?我不会做。”
甄若心淡定地咬着笔身,含糊不清地回答着。“你也不会?”
齐晓菲倒吸一口气,如临大敌般说道,“做不完可会被老师罚的,这次我恐怕又得跪讲台了。啊哟,怎么这样呀?真烦死了!”
烦躁不已的她,双手抓着头发,把自己挠成了个“鸡窝头”。“没办法呀,只能认命呗。”
甄若心丧气地说着,长叹一口气后附身趴在了课桌上。升入五年级,班上就换了一个数学老师。新的数学老师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一米七左右的个头,身材瘦削表情严肃,他做让人一眼难忘的是那异于常人的皮肤——不仅白还白得毫无血色,活脱脱一个并了许久的病夫。兴许是太白了,他脸上的毛细血管清晰可见,再加上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总是布满红血色,让他看上去很像是传言中的吸血鬼。“你觉得他像吸血鬼?”
齐晓菲认同地点点头,“那股对待人类毫不留情的狠劲儿倒还真有吸血鬼的风范。”
“其实,也像…兔子!”
甄若心咧咧嘴,“如果再加上两颗又长又大的门牙的话,就更像了!”
“你说…兔子……”齐晓菲想象了一下,捧腹大笑道,“不但像,还无比像,像只大号兔子!”
“大号…兔子?扑——,哈哈哈!”
甄若心捂住嘴巴,笑得欢脱。同桌两人已经忘记了现在还在教室离呢,“鹅鹅鹅”地笑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控都控制不住。啪——哐!一声拍桌子的响声之后,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个子女生站起身来,厉声道:“作为班长,我可提醒某些人,下午上课之前,数学作业要是叫不上来,我可是会记名字的!整天就知道嘻嘻哈哈的笑,像什么样子?这是在教室,不是在某人家里,都给我注意点!”
女孩的语气跟态度是那样地凛然不可欺,任谁听了都不禁被其霸气折服。“嘁,顾青青又在狐假虎威了。”
齐晓菲不屑地撇撇嘴,小小声地跟同桌吐槽。“没办法呀,谁让人家是老师面前的红人呢?”
甄若心不服气地摇摇头,接话说。顾青青,五年级的总班长,比甄若心小两岁,年龄虽小,成绩却是年级第一,再加上做事利落积极,很讨老师们的喜欢。“我怎么感觉她最近在针对你呢?若心,你不会是得罪她了吧?”
“还不是因为我上次数学考试考了一百分嘛,她还记着仇呢!”
“啊?你说上学期期末的数学考试成绩?”
“哎,我就比她多考了五分而已,再说了,我总成绩比她差了十五分呢!”
“真是个小心眼儿!难道就许她别别人好吗?以后万一要遇到更多更优秀的人,我怕她得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