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第三家那两层半的小楼里,甄高山夫妻俩正相拥而泣,丈夫对妻子诉说着这些年来自己从他父母那里受到的偏见,以及明中暗中跟那做生意的大哥对比之下永远被低看一眼的委屈。“我真是想不明白了,同样都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得到平等的对待,为什么他们永远都那么偏心呢?”
他发出灵魂的质问,却得不到回答。“爸妈也是怕你被骗了,毕竟天赐也十多岁了,万一这——”“你也跟爸妈一样不相信我吗?”
甄高山打断了妻子试图质疑的话,深情地望着妻子,轻轻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佳佳啊,你以为我这么想干事业只是为了自己?我是觉得你为我辛苦了半辈子,怎么说也得让你享享福,要不然的话,岂不是对不住你?“高山,这么说来,你是为我?”
就像阳光洒在了山溪一般,感动在王佳佳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晶晶闪动,她紧紧地握紧了丈夫的手,满口答应道,“好,去干吧,我支持你,无论爸妈是什么态度,我都支持你!下午你就去把钱都取出来,我相信你肯定能成功!”
甄高山揽住王佳佳那瘦巴巴的肩膀,感慨地说:“这辈子能娶到你,真是我甄高山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啊!”
他那夸张的语气,简直堪比校园诗歌朗诵大会上动情朗诵的小学生。“哼,就这种时候会说些好听的话,以后少气我点儿就行了!”
“放心好了,我以后肯定不会气你了。不止如此,我还要你成为村里最有钱的女人。”
“真这么挣钱吗,有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啧,瞧你这话说的,我都去实地考察了,那还能有假吗?你是不知道啊,人家那工厂占地真不是一般两般的大呢!老实告诉你吧,这要不是因为我跟我的好哥们关系近,就咱们这一星半点儿的钱,人家根本就不让投呢,其他能参与投资的人都至少一百万起步,有的甚至都投五六百万呢!佳佳,我跟你说,咱们这是走好运攀,上了有钱人挣大钱的快车了,想不挣钱都难!”
“五六百万?哎呀,那可真是多啊!可是,咱们就投十几万块能挣到钱吗?”
“虽然不能像投资五六百万的收益那么高,但是比打工出苦力要挣得多得多。嘿嘿,你就清清闲闲地在家等着吧,不出一年时间,我就能把咱们这些老本翻六倍。”
“翻六倍?”
王佳佳双眼放光,嘴里不停地说着,“六倍可真是,确实是多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是可以啊……”之后,夫妻俩人又讨论了一番家庭开支情况,除去日常开销以及俩孩子的学费,最后留下三万块——以应对万一会出现的紧急用钱的情况。除此之外,甄高山把这些年来的存款全部都从银行里取了出来。另外呢,由于王佳佳并不会存取钱,那张存有三万块的卡也由甄高山保存着。从银行取出钱之后,甄高山在正月初九早上就斗志昂扬地出发了……正月初七、初八、初九这几日,打工人都为了上班再度背井离乡了,在甄高山向着那“成为百万富翁”的目标出发的时候,作为学生,甄若心也结束了将近四周却恍如做了一场梦似的假期,正式开学了。“哎……”站在新宿舍门口,甄若心满面愁云,紧蹙的眉头间写满了失望。十来平米的狭窄小屋里,空气沉闷地近乎凝滞,仿佛深呼吸一下都能把屋内所有氧气全部吸走了。紧贴着墙根的两层双人床,看起来也有半米多些,让人不禁怀疑要怎样瘦削的身体才能刚好躺下;撑了整个床体的骨架看上去是那样地“骨瘦如柴”,脆弱得宛如一个重度鸦片吸食者;床边跟墙壁结合处,那圆珠笔粗细的大钉子锈迹层叠,却意外地给人一种堪比新出锅的炸鸡腿般让人嘴馋的酥脆感。甄若心拧巴着眉头,视线停在在了上下铺床尾连接处的直径约5cm圆柱形铁柱上,在此铁柱中间位置焊着一个三角尺样式的立体的脚蹬子。这是…梯子?!她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就这么一个干巴巴地悬在中间的脚蹬子,实在很难着力。可又能怎样呢?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被子扔到了其中一个上铺床位,接受了学校的安排。脚底踩着“三角尺”往上爬,感受着那透过鞋底传上来的硌人的反作用力,听着整个床铺发出的如同行将就木般的格吱声,她无法拂去心中的不满,甚至都想要不就这样摔死自己以警戒学校得了!“要怎么上去啊?”
一个女生哭丧着声音抱怨着,可因为个子不够高,一脚抬起来却没能够到那脚蹬子,气得她破口大骂。宿舍里的其他女生,一个个也都神色不悦,那样子没一个人是满意这宿舍条件的。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甄若心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生不如死,她直挺挺地躺在那没有护栏的上铺,完全不敢翻身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摔下去摔个半残。难不成学校就穷得换不了新的床铺,难道历史悠久就非得意味着住宿条件也一样破旧才行吗?她真是越想越搞不懂,越想越生气。就这样,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在迷迷糊糊之间,她撑不住睡意闭上了眼睛。可这算是睡着了吗?只能算是半睡半醒吧。毕竟呢,宿舍里谁在哭,谁在叹气,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早上七点多,吃完了早饭后,甄若心来到班级里端正坐好。此时此刻,即便经过了一夜的煎熬,她眼睛里晶亮的光彩依然照亮了脸上的疲态,因为她正如愿地坐在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文科重点班一(七)班里。深呼一口气,她端正身体,满心兴奋地从倒数第三排靠墙的位置遥望着教室前门,期待着新班主任的到来。“甄若心,甄若心,喂!”
“嗯?”
感觉胳膊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甄若心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老同学苏冰。“哎呀!”
她惊呼道,“你怎么也在这个班里?”
“瞧你说的,我也报的文科呀。”
苏冰笑笑,打趣儿道,“难不成只准你考进重点班吗?”
“啊?呃,不!”
甄若心表情一滞,慌忙解释道,“我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你,呃嗯,意思就是——”看着对方那吞吞吐吐解释不清的紧张模样,苏冰眉头一蹙,她没料到自己开玩笑的一句话对方竟然当真了。难不成……,她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已经同班了半年却不怎么想熟的同学兼舍友,不禁怀疑起对方话里的真实意思。感受着苏冰那凌厉强势的视线,甄若心脸上一红,更加紧张了,下意识地垂下眸子,不敢再去看对方了。苏冰见面前这女生竟然“心虚”得不敢看她了,讪讪一笑,转移话题道:“对了,班主任马上就来了,听其他同学说这次咱们班主任是个小老头,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哦,那、那挺好的。”
甄若心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进行这个话题,只能如此近乎敷衍地回答着。但实际上,自己的话刚落音,她脑海里已经涌出了一大段话:‘为什么表现得如此平静?应该更吃惊呀!想想看啊,傻瓜,之前的班主任都是年轻人,这次竟是个小老头,正常人都应该吃惊才对吧?就你这反应,苏冰肯定会误会的,到时候她恐怕就再也不主动找你聊天了!’“呵。”
苏冰可算是明白了,敢情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想跟自己聊天。‘哼!’她暗暗想着,‘你不想搭理我,我还不屑于跟你聊呢!’撇撇嘴趴在课桌上,她不再理人,自顾自地摆弄起文具袋来。听到苏冰的冷笑,甄若心知道自己不出意外地搞砸了。皱了皱眉头,她懊恼地双手托住两颊,偷偷瞄了苏冰两眼,看着对方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始终鼓不起勇气主动搭话。更何况,要说什么呢?暗暗叹了口气,她失落地垂下双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整个寒假都没跟同龄人接触的缘故,她发觉自己现在跟人沟通起来又困难了许多,也更加不能忍受别人直视的目光了。她暗想:‘有人对螃蟹过敏,有人对花过敏,或许我是对人的视线过敏吧,一跟人对视就满脸通红……’在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一个身高一米九左右、看起来有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人满脸微笑的进班来了。“同学们,早上好。”
“老师,早上好!”
班里的学生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我叫——”“报告!”
正当班主任老师要自我介绍之际,尤如梦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教室门口,也不等老师回应她,人家就大摇大摆地径直走往教室里走去。随意地张望一圈,她见就只剩下甄若心身边那一个空位了,没好气地“切”了一声后,便走过去坐下了。对于尤如梦这如入自家客厅一般毫无礼貌可言的表现,班级里其他同学有的满脸不满,有的神情惊讶,还有的一眼佩服,同桌、前后桌之间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着,一直到上课铃声打响后一分多钟也没消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