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姚海棠远远看到了姗姗来迟的身影,她赶忙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并端正好身姿,正打算上前去打声招呼,却猛然瞧见了跟在后面的甄若心,一个转脚便躲到了南边的墙根处。“呼——,唔。”
先缓了口气,姚海棠双手紧紧地捂住嘴巴,屏息听着两人脚步由远及近,听见他们开心地欢呼庆祝行李还在,又听着那俩人开门进院了,她感觉自己的神经像一根敏感的琴弦,被别人的笑声笑语肆意而又无情地拨动着,只短短两分钟的时间,好似煎熬了整整一年。呼——,深呼一口气,她卸下全身伪装,扭身便跑了出去,越跑越快,使劲地跑拼了命的跑,就好像再跑快一点儿就能甩掉心里的这折磨人的疼痛一样。就这样,跑出了通往戚瑞谦家的那条石子路,又向东转弯,一路跑着,直到快出了安康小道,才因为岔气儿停下脚步。“哎哟,嘶——,真疼!”
她捂着肚子蹲在路边,等肚子不那么疼了,忙站起身来,却哪料到一阵莫名的眩晕猛然袭来,眼前“唰”地一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不只如此,身体也失去了控制一般往下沉去,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地上。“啊呀,没事儿吧?”
一个好心的人快步跑来过来,听声音应该是个年纪不太大的男生,大概是今天放假回家的学生。姚海棠双眼紧闭,右手扶额,左手撑着地面,安静地等待着,希望能快点儿缓过那股眩晕的劲儿,却感觉自己的左胳膊被人拽住了。“学姐——?!”
听到喊声,姚海棠缓缓睁开眼睛,茫茫然地四下张望着,回神看向眼前这表情呆呆、嘴巴微张的男生,一时间认不得对方的长相,只感觉似有些面熟。不过,对于此时心情痛苦的她来讲,费脑子思考这些都太累了,便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学姐,是我呀,是我!”
那男生声音里依然满是惊喜。“你…你是……”姚海棠记得这人是谁了,正是三个月前她不小心撞到的并摔坏了手机的那个男生,可至于名字的话,倒真是有些想不起来。魏语轩见姚海棠眉头紧皱一副苦思的模样,爽朗地笑了笑,自我介绍道:“学姐,我叫魏语轩,你不记得了吗?”
姚海棠听到“语”字的时候便想起对方的全名了,她抬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淡淡地说道:“我记得,不用特地再说一遍。”
魏语轩惊讶地眼睛一睁,顿时语调高了一个度,欢喜地问道:“真的吗?学姐你真的记得我的名字?哈哈哈,真开心啊!”
见对方如此开心,姚海棠有些不甚理解,不过有人因为自己这一句微不足道的话就表现得如此开心,倒让她那遍体鳞伤的心感到了些许暖意,一直下撇的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学姐,你怎么来学校了?”
“没什么。我现在要去坐公交车了,你不回家吗?”
“学姐你坐哪辆公交车?六路还是十一路?”
姚海棠往前走,魏语轩也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这让女生有些不悦了,她斜眼盯了那不知分寸的小学弟一眼,不耐烦地问:“你不回学校收拾东西吗?”
“我的东西都放在我爸爸车上了,他现在在学校里忙呢!”
姚海棠见这学弟如此不识趣,也不再客气,直接冷声驱赶道,“那你可以回家去啊!”
魏语轩往远处张望了几下,云淡风轻地回答:“我这就是要回家啊,我也坐三路,到桃花苑那边下车!”
听到这话,姚海棠知道是她自作多情了,脸上猛地一红别过头去,回应道:“哦,那你随便。”
魏语轩明白学姐不怎么待见自己,暗恼自己回答得太烂驳了学姐的面子,便绞尽脑汁地思考起挽回局面的办法。想了又想,终于灵光一闪,忙开口道:“对了,学姐——”“车来了!”
姚海棠打断了魏语轩的话。而此时,远处的刚刚能看到车头的公交车。“哦,好。”
魏语轩见学姐并不想跟自己说话,便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随着车越来越近,车头上写着的号码也能被看清楚了——不是三路车而是十三路。一时间尴尬的气氛在两人的蔓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又沉默地等待了七八分钟左右,三路车才姗姗来迟。姚海棠见车子快到跟前来,看看周围拥挤的人,斜眼瞧向魏语轩,似是挽回自己刚才看错车的面子,热心地叮嘱道:“车就要来了,不抓紧的话,当心挤不上车。”
“好的,学姐。”
魏语轩像一个超级懂事儿的小学生似的,回答得一本正经。噌哽嗤嗤嗤——,公交车缓缓停了下来。姚海棠抓紧时间上车去,谁知才走到车门前,身后就拥上一大群人,她感觉自己基本都没怎么用力,就糊里糊涂地上了车。嗯?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因为自己的脚尖根本没踩在地上,直接被其他乘客给卡在半空中,整个人是上不得下不去的,动弹不得了。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闭上眼睛,暗暗在心里祈祷快点儿到下个站点。然而,到了下一站,车上的人才下了俩,又硬挤上来仨。“往后站,都往后站!”
司机把车门关好后,大声喊着,便再次发动了车子。姚海棠见车上的人不减反增了,几乎快受不了,像是娃娃机里卡在中间的娃娃似,随着人群像海浪般随着车子的摆动而摆动着,身心俱疲地在煎熬中祈祷着快点儿到家。“圆顺寺到了,有需要下车的乘客请下车!”
司机大声喊着,车上也随之零零散散地下去了几个人。“我要下车,我——,我,诶,别开车啊!”
姚海棠个头太小了,但车上的人叽叽喳喳的实在太吵,无奈之下只好加大声音又喊了几声,为以防万一,她还特地把手举得高高的。“没人下车的话,就开走了!”
司机竖耳听六路眼光八方,见没有人要下车,便准备发动车子离开了。“等一下!有人,有人要下车!”
实际上,魏语轩从上车起就一直在找寻姚海棠的身影,直到刚刚他才听到她的声音,又看到她那来回摇晃的白皙小手时,明白学姐是要下车去了,慌忙冲着司机的方向大喊了一声,并挤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用蛮力拽着她往车门挤去。“啊!别抓——”姚海棠下意识便要反抗,可昂着头瞥见魏语轩那奋力往车门口挤的模样,便放下心来,努力配合着对方。等到下了车时,她已经是满头大汗。“呼——,天哪,真费劲!”
终于挤下车来,魏语轩放松下来,扯了扯自己的那被汗水浸湿的T恤,“附近的很多学校都放假人多。学姐,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谢谢你了。”
姚海棠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过去。“谢谢学姐。”
魏语轩微微一笑接过那纸巾,一边擦汗一边四下张望。“这里就是圆顺寺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诶,学姐,这里是不是真正的寺庙,里面有没有真正的和尚?”
问了却并不想得知答案一般,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懊恼地一拍脑门,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崭新的手机来,感激地说,“这是你托我爸爸转交给我的手机,特别好用!谢谢你,学姐。”
“你的手机被我弄坏了,赔给你一个,理所当然。”
“我那手机用了一个月,你赔给我的却是一个崭新的,太不好意思了!”
“毕竟当时我还撞了你一下呢,那一下应该挺疼的吧?”
“呃——,那个——”魏语轩微微一愣,讪笑着说,“我当时就顾着心疼手机了,没注意到其他的,很抱歉,我是个财迷。”
听到这出乎意外的回答,姚海棠低头轻笑了一声,说:“好吧!”
“嘻嘻。”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魏语轩笑出声来,滔滔不绝地说,“学姐你不知道,我爸爸他一直都反对我买手机,说我买手机会妨碍到他学校工作的开展,所以当初手机摔坏的时候,他可没少幸灾乐祸。”
“啊,难怪呢!”
姚海棠回忆说,“当时我看他脸色特别差,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呢!”
“真的假的?哈哈,我想他当时一定既气又恼还特别无可奈何。”
魏语轩兴奋极了,便像平时在家人好友面前那样,习惯性地双手叉腰,哈哈哈地大笑了三声。但下一秒,他便反应过来,顿时尴尬得满脸通红,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一般偷瞄着姚海棠,窘迫地一会儿摸摸脑门,一会儿又抓抓脖子。“呵呵呵……”看着学弟那孩子气的动作神情,姚海棠掩口轻轻笑着。“抱歉,说嗨了没把住,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会,你这样挺好的,说话很有感染力。”
“是、是吗?不好意思。”
“对呀!”
姚海棠笑了笑,又问道,“对了,你不是说你要到桃花苑下车的吗?这里距离桃花苑还有四站呢,下一辆车来得半个小时之后了。你准备怎么办?要不要打出租车?”
“学姐,我想去这寺庙看看,你能不能免费给我当一次导游?”
魏语轩指着右手边的高高耸立的寺塔说着,但他见姚海棠眉头微皱似乎不大情愿,急忙又道,“要是学姐你有事儿的话,那我就不为难你了。”
“倒也不是特别为难,只是就这么带你进去,万一被我爷爷看到,还得费劲跟他解释。”
“你爷爷?”
“我爷爷是这个寺庙的主持。”
姚海棠见这小学弟震惊地大张着嘴巴的傻气的模样,心底一软,放松了心底强装出的坚强,伤春悲秋地说,“人生无常,难以事事如意,与其总在痛苦中挣扎,倒不如抛却红尘俗世,也能落个心底清净。”
说完,便脚底轻快地一转,唉声叹气地往前走去。“啊?不会吧,学、学姐?”
还没从姚海棠爷爷是和尚的震惊中清醒,又听见学姐这般说,魏语轩慌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忙跟了过去,一路不依不饶地追问,“学姐你是遇到了什么无常的事情了,为何要抛却红尘俗世?高考失利?还是有其他过不去的坎了?有什么心事儿别憋在心里,你跟我说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
“没什么。”
见小学弟情感真挚,姚海棠也毫无保留,坦白道,“我失恋了。”
“什、什么?!”
魏语轩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看向姚海棠,挤出一个虚假而疏远的笑容来,“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说着,拔腿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了。“魏——”姚海棠见上一秒还跟她热情无比的小学弟突然跑走了,心里一阵落寞,没一会儿又生气起来,暗暗发誓以后再见着他都不再搭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