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是我绝然没有想到的,我始终认为,父亲身后的草丛里所隐藏的,是比他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他努力的保持镇定,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保护草丛里的东西。但我猜得出开头,却猜不出结局,事情超乎了我的想象,父亲举着枪,对着身后的草丛,他的手指紧紧的扣着扳机,只要稍稍一用力,就会让子弹出膛。他要干什么?我潜意识里,随即产生了一个想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有的时候,人都有这种心理,父亲无论再怎么强大,他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尘世中的人。一件在自己看来非常宝贵的东西,如果有一天无法再保护它,要被旁人夺去,那么宁可把它毁掉,也绝不让它落在敌人手里。父亲那时候的心理,应该就是这样的。枪口已经对准的草丛,可限于角度,始终都无法看清楚草丛里究竟隐藏着什么。四周那些蠢蠢欲动的无名生物依然在慢慢的逼近,它们就像一片汹涌的潮水,在寻找那个爆发的临界点,只要达到了临界点,那么这片狂潮会在瞬息间毫无阻滞的把父亲,以及草丛里的东西完全淹没吞噬。唰!!!就在这个最最紧要的关头,记忆的画面骤然崩碎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潜意识活动的太剧烈,导致了读取的失败。所有的画面消失无形,取而代之的是凌乱恍惚的模糊景象。过了很久,我从眩晕和失常中复苏,苏然就守在身边,在我苏醒的时候,她用一块温热的毛巾把我额头渗出的汗水擦掉。“很累,是不是?我知道有的时候脑力劳动要比体力劳动更让人疲惫。”
“还好……”我想要坐起来,但身子一动就感觉头晕,我没有照镜子,却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肯定非常不好。我又把这次读取中获得的一些关于石头古城的细节跟苏然讲了,讲述完之后,苏然就匆匆的离开,她得综合信息,然后把完整的细节传递回去,让相关的专业人员进行深度解析,判断。在苏然走了以后,我无法平静下来,如果自己压根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还好一点,但就因为知道了一些事情,然而又无法最终揣摩出真相,才让我更加的憋屈难受。我一直在想,辗转反侧,记忆里的父亲,他到底出于何种想法?草丛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想来想去,我按耐不住,反正现在的处境已经非常安全了,我反锁了房门,重新开始新一轮的读取。在老无名生物的记忆里,最为深刻的,就是这两件事了。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当我努力想要把这些记忆读取完整的时候,偏偏事与愿违,记忆仿佛在这里卡顿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深入一步。这一次私下的读取,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新的收获,我愈发觉得暗夜草原的往事隐藏着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秘密,但没有办法能把信息读取完整。这一次落脚之后,队伍就没再进行长时间的逗留,直接返回了山阳。我和苏然还住在老地方,刚回来的一两天,她非常忙,不停的通过手机和电脑跟别的人联络,但具体的联络内容,我不清楚。无形中,我的思维观点也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最开始的时候,我对苏然,还有她背后的势力有强烈的警惕和抵触,但通过这次沙河子之行,我改观了。我觉得苏然的队伍里的人,并不是那种绝对的冷血动物,至少,三儿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队伍的基层人员的素质,决定了整个队伍的层次。再其次,我觉得苏然他们这股势力的能量和实力,或许真的要比狐狸强。狐狸是那种野主儿,交际圈广,信息渠道密集,但真正有价值的信息却不多。我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我被卷入这股暗流里,不是偶然的事,而是必然,被卷进来,就代表着已经走上了这条路,现在不是我要不要继续走下去的问题了,即便我抛开个人生死,不顾及所中的诅咒,肯定也会有人硬拖着我朝前走。我就希望能借助苏然的力量,把一些至关重要的问题搞清楚。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苏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沙发旁边,抱着胳膊,微微歪着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愁眉不展的样子。“周先森,请问你有什么烦恼吗?”
“没有,我很好。”
我也没之前那么反感苏然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是在沙河子经历了一场生死磨难,我也说不清楚是从何时开始,我想反感她,却怎么也反感不起来。“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一下。”
苏然虽然笑着,但话说的很认真:“你读取的信息,已经交给别人去进行技术处理了,我们要判定那座石头古城在沉沦之前的具体位置,这段时间可能比较长,也可能比较短,一旦判定之后,我们会有新的行动,所以,保存好体力,这几天什么都别做,把心放空,只管睡觉。”
“好吧,你如果不说,我真的没感觉自己这么瞌睡。”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卧室走。“还有。”
苏然在背后叫着我:“上次那种闹剧,别再发生了,很幼稚的。”
“你不放心?怕我跑了?”
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咱们一块儿睡。”
“去死!!!”
我很多心事,不过旅途劳顿,尤其是脑力消耗的很大,只要一躺下来,就觉得说不出的困,没过多久,沉沉的进入梦乡。但我没睡多久,直接就被苏然给叫了起来,从很香的睡梦里被吵醒,非常让人恼火。“搞什么?不是说了让我好好休息?”
“抱歉,很抱歉。”
苏然压着嗓子,表情严肃:“我妈……我妈想见见你。”
我一个激灵,睡意当时就没了,苏然说的人,我肯定记得,就是那个表情冷峻如冰又气质雍容的冷阿姨。毫无疑问,苏然不是这股势力的最高首领,冷阿姨是不是,现在也无法定论,但她绝对是这个团伙里地位很高的一个角色。苏然硬拉着我起床,敦促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认认真真的洗头洗脸。“你把我捯饬的这么精神,怎么,是要见父母?”
趁着苏然拿吹风机给我吹头发的空当,我就扭头问她:“你是想说服她,让她把你嫁给我?”
“死样。”
苏然啪的在我头上敲了一下,调笑归调笑,终归是个年轻女孩,白皙的脸庞上瞬息间闪过一抹红晕:“我先警告你,别油嘴滑舌的,我妈很严厉,你老实点,不然会吃苦头。”
我们准备了大概十几分钟,然后就在沙发上等,苏然看了看表,不出三分钟,门铃就响了。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一点,但不可否认,这个冷阿姨的气场,让我没办法保持淡定。她是一个肃穆又呆板的人,好像根本不会哭,不会笑,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可她那双淡淡的眼睛,却让我隐隐的畏惧。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碌碌无为的平民百姓突然被贵族召见,双方身份以及气场上的悬殊,让相见变的非常尴尬,我几乎连抬头正视她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偷偷的装作无意般的瞥她两眼。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怕她。“这次行动里,他表现的怎么样?”
冷阿姨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直视着我,同时询问苏然:“你说实话。”
“很好,真的很好。”
苏然站在沙发后面,规规矩矩的回答道:“有一点小波折,但很勇敢,也会思考。”
冷阿姨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我低着头看自己的指甲,但心底忐忑不安,我知道她正在注视我,依然没有跟她正面对视的勇气。“你中了诅咒,是不是?”
冷阿姨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脱了上衣,让我看看。”
“这个……”我已经觉得现在的气氛非常别扭了,当场脱掉上衣,我想我会尴尬致死。“脱了。”
冷阿姨稍稍加重了一点语气,她的气场太强了,如同一个常年发号施令的女王,在这种强大气场的威压下,我平时骨子里至今还未褪去的倔强和顽劣,仿佛荡然无存,乖乖的站起身,把上衣脱掉。我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后背,一定和狐狸还有老巴他们一样,有一个淡淡的人脸的印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人脸,阴森恐怖。“好了,穿上吧。”
我重新坐下来,冷阿姨还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淡淡的目光不停的在我身上扫来扫去,看的我心里发毛。“你做这件事,不仅仅是解除诅咒,救自己的命。”
冷阿姨轻轻从身边拿起了一个牛皮纸的公文袋:“同时你也要知道,你正在做的,是一件多么神秘的事情。你或许只认为,这件事的秘密,是关于地下深渊的秘密,但我告诉你,地下深渊的秘密,贯穿了中国两千年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