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影像制品)1995年的2月14号,究竟是什么日子,一时间我想不起来,而且录像带也没有给我思考和查找的时间,屏幕上的画面,很快清晰了。一条熟悉的,积满了大雪的街道出现在视野中,虽然画面上的时间是在十几年前,但有些东西,不会随着时间而面目全非,在我看到这条街道的那一刻,眼皮子就跳动起来,因为我只需要稍稍的辨认,就能认得出,这条街道,在阳城,而且距离我所住的地方,很近很近,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是最好的证明。我的心也随着眼皮子跳动着,杀马特是什么人,暂时不清楚,他在初次相遇以后就交给我这盘录像带的动机,同样模糊。不过,我还是能分析出来,他之所以把影像最原始的资料给我,就是为了让我相信,画面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经过任何人为的处理。这盘录像带,究竟有什么内容?我有点心急,但为了把所有细节都看清楚,我没有快进,耐着性子在看。同时,我偷偷的斜眼瞥了瞥屋子另一角的陈生,他还挺讲信用,自己依旧很用心的琢磨着画出来的那张平面图,丝毫没有关注我这边在看什么。接着,画面里突然就冲过去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孩子踏着被行人踩结实的路面,和滑冰似的,嗖一下子蹿了过去。路面很滑,这个孩子滑过去之后,嘭的一下摔倒了,不过冬天穿的厚,这一跤肯定没把他摔疼,相反,他很高兴,很开心,打着滚的重新爬起来,发出一串喜悦的笑声。在孩子开怀大笑的那一刻,我在跳动着的心,陡然停了一下,因为我看得出来,这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赫然就是年幼时的我。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画面中又出现了一道背影,在冰雪覆盖的路面上,这道身影每一步走出去,都带着那种令人踏实的沉稳,仿佛不管身处任何地方,他的脚步,都是不可动摇的,他永远都不会摔倒。这是父亲的背影,十几年前的父亲,他的背影,我绝对不会认错,尽管我只看到了背影,然而,内心深处有一些隐藏着的回忆,在跟此刻的画面遥相呼应。我可以认错任何人,但不可能认错自己的父亲。来历不明的杀马特交给我的这盘录像带,不是无缘无故的,之所以给我看这些,是因为这盘录像带,记录着发生在十几年前,有关父亲和我的一些事情。十几年前,父亲团队还在正常的运行,相关的行动没有停止过,他总揽全局,运筹帷幄。那个时候,我平时都被寄养在乡下,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到阳城,回到父亲身边好好的过一个年。父亲是呆板的,不会说笑,也不会逗人开心,我想,没有任何一个孩子会愿意跟这样的父亲玩耍。然而相对来说,热闹好玩的阳城,远比清冷的乡下有趣的多,所以,当时我很盼望过年。以此同时,我又浮升出来一种隐约的危机感。在此之前,我一直都认为,父亲的行踪,很隐秘,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没有谁会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甚至包括司徒那样的心腹,也不清楚父亲的具体住址。正是这个原因,让我在阳城这个龙潭虎穴无忧无虑的生活了那么多年却平安无事,可以说,父亲的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但看着这段拍摄在十几年前的录像,我的念头动摇了。从画面的拍摄角度和距离来分析,这段录像的拍摄者肯定是偷拍的,并且,他瞒过了父亲,连父亲也没有察觉,在这条普通的,布满了积雪的街道中,正有人在紧密的关注着我们父子两个。我叹了口气,可能出于血缘的原因,每当我听到别人讲述关于父亲的事情的时候,我总是希望,父亲能战胜所有的对手和困难,他是最后的胜利者。但此时此刻,我突然觉得,父亲,这个让人觉得很厉害,又深不可测的人,毕竟只是个人而已,他也有疏漏的时候。画面中年幼的我嬉笑着躲开父亲伸出来的手,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欢快的奔跑。父亲没有回头,甚至他的眼睛都没有朝别的地方瞥一眼,全神贯注的,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他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跟上在雪地里飞跑的我。他跟的很紧,他的手,随时随地都准备伸出来,唯恐我再次滑倒。我看的入神了,因为当时的我,一门心思的玩耍着,我不可能看见,也不可能留意此时此刻跟在身后的父亲。然而时隔十几年,当我用这种方式再一次目睹这一幕的时候,我的心,好像被一团融融的暖意,彻底的暖透了。爱是无声的,它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风暴,它更像一场延绵持久,淅淅沥沥的细雨,在时间所流逝的每一刻,浸润着自己。那时的父亲,不再是周世杰,不再是队长,不再是团队的领导者,他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父亲,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有任何任何的意外和闪失,哪怕就是玩耍中摔倒在路面上,也不行。他爱极了自己的儿子,无需谁来解释,无需谁来说明,他的举动,足以证明一切。我的眼睛,被这一幕并不算多么煽情的画面催动着湿润,继而流泪。我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见到父亲了,原本,我以为过去的一些事情,没有答案。但这盘录像带,很普通的录像带,却让我看到了已经被时间隐没的往事。这时候,我可以确定,父亲是爱我的,发自肺腑的爱,只不过,他不善于表达,也从不愿意让任何人,包括我在内看到他的这一面。他很可怜,很可怜,世间没人能明白他,所以,他就一直一直的孤独着。画面中年幼的我,越跑越远,父亲越跟越远。我不知道拍摄者是不是害怕一路跟踪迟早会被父亲发现,所以停止了继续拍摄。父亲会有疏漏,不过,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一直跟着父亲而不被察觉,拍摄者不想冒这个险。录像带的内容,大概就是这样的,记录的只不过是发生在十几年前毫无出奇之处的生活细节,我回了回神,隐隐约约的想起来,十几年前的那一天,应该是元宵节,过完元宵节,我就要被重新送回乡下了,所以父亲专门抽空,好好的陪我玩一天。尽管,在录像带里我什么都没有发现,可是我很满足,也很高兴。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在还未点燃的时候,摄像机的镜头慢慢的一转,一瞬间,另一个人,进入了画面。我猜想,拍摄者不是有意的要拍下这个人,他的主要目的,是拍摄父亲和我,因为不敢跟踪,所以在我和父亲将要远离镜头的时候,拍摄者也打算收起摄像机了,就是在这个很无意的时间里,那个人,很无意的进入了拍摄范围。那个人,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裹着一件宽大的棉袄,沿着马路牙子不紧不慢的朝前走。街上并不是没有别的行人,可是在我看见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的时候,心里随之一紧。一种自己说不出来的感觉,急速的蔓延起来,一转眼的功夫就完全占据了所有的思维神经。十几年前的事情,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但影像资料所折射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情景。我辨认的出来,而且很确定,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是狐狸。他看似低着头走着,但是眼睛却一刻不停的注视着走远的我,还有父亲,他的脚步不紧不慢,不会跟丢,也不至于相距的太近。这是巧合吗?不是,绝对不是。这不是巧合,因为画面里的狐狸,分明就是尾随我和父亲的。我的脑子一下乱了,不管是从前的道听途说,还是狐狸闲聊时流露的信息,都表明他不是阳城本地人,二十五岁之前根本没来过阳城,是前几年才在阳城的古行站稳脚跟的。一个二十五岁之前就没来过阳城的人,却在录像里尾随着我们父子,这是开玩笑?还是做梦?我的心空了一下,因为我很信任狐狸,百分百的信任,无论从他的言谈,还是行为上来看,他对我都是有利无害的。但这段录像无意中拍下来的当时还很年轻的狐狸,顿时让我失去了判断,狐狸在我心里的身影,也瞬间开始模糊。我恍然了,辨查了,原来从狐狸第一次出现和我不期而遇的时候起,这一切就不是意外。他跟着我,已经不是一年两年。我盯着画面里的狐狸,看着他走远,再走远,直至尾随我和父亲,走的无影无踪,我大口大口抽着烟,之前对狐狸的所有信任,在这一时间彻底的崩塌。他是什么人?他有什么目的?我连着抽了几支烟,录像也到头了,播放完毕,我关了机器,来回在屋子里踱了几步。“你能帮我个忙吗?”
我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打算,我对正在研究平面图的陈生说:“可以不可以?”
“你说。”
“我要问狐狸一些事情,你帮我,如果他不肯说实话,你就想办法让他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