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听着白小菲讲述的“故事”，我的心仿佛开始战栗。她是一个很好讲述者，就这么寥寥几句，已经把我完全带入了故事里。我曾经短暂失明过，我深深的知道人没有视力是怎么样的一种痛苦感觉。“小凡，你是一个挺聪明的人。”
白小菲微笑着望向我：“你能知道故事后面的情节吗？”
“我……”我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因为根据白小菲前面的讲述，后面的情节，我想我应该猜得出。以白武义那种性格，还有某些必须的原因，他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他专门请教过土爷，或许是出于报复的心理，也或许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切身利益，他瞒着妻子，让出生的孩子失明。天带冥眼，视力越弱，冥眼就越强。白小菲，自然而然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孩子。我被触动了，尽管现在和白小菲站在了完全对立的面上，可我的心里，依然不可抑制的产生了深深的怜悯。一个人，并非自然原因，而是人为的被剥夺掉了观察事物的权力，这是很残酷的事情。白小菲没有看过这个世界一眼，她没有权力。白小菲被人为的培养成了冥眼，同时，她的母亲和白武义的关系，也相当的复杂紧张。平心而论，白武义是很喜欢她的母亲，完全割舍不下的那种喜欢，但这个还没过门就已经存在的孩子，让白武义心头扎了一根刺。平时，白武义或许还能忍一忍，可是每次喝了酒，或者听到了一些相关的字眼，这根刺就会突突的在心脏里跳动，扎的他无比的难受。他无数次的逼问过，用各种各样的方法逼问白小菲的母亲，白小菲到底是谁的孩子，但白小菲的母亲只字不提，她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一种平静，她很明确的告诉白武义，如果白武义接受不了，那么她可以带着白小菲走。“他痛苦吗？他是很痛苦。”
白小菲依然抬着手，指向身后的白武义的尸体：“但，他把他的痛苦，又放大了几倍，强加到了别人身上。”
那样的生活，对白小菲的母亲来说是一种煎熬，她表面的平静，全是坚韧的性格强行支撑出来的，至于她心底的真实感受，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白小菲长大以后，几乎没有怎么上过学，她接受的都是那种关于冥眼的训练。在她幼年时，她记得自己经常被关在一间不透风也不透光的屋子里，一呆就是几天几夜，因为带着冥眼出生的人，需要一个幽闭的环境，让冥眼的功能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这样的训练至少持续到了白小菲十四五岁。再后来，白小菲就开始替白武义做事，跟随队伍行走各地，这么多年的幽闭，并不是白费的，她的确能看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感应很多常人感应不到的危险。白武义的手下对白小菲很尊敬，因为白武义不可能把家丑四处宣扬。只有白小菲知道，这么多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小凡，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有很多童话，会让人觉得，世界充满了光明和美好。”
白小菲收回自己的手，说：“可是你不会知道，在这些童话的背后，又有多少野蛮和丑陋。”
我终于明白了，白小菲一直都在隐忍，在积蓄力量，在等待机会。等到有足够把握杀掉白武义的时候，她就绝对不会手软。在她看来，自己的母亲，并不应该那么早就离开人世的，如果不是长年累月经受着白武义心理上的折磨，那么，她的母亲还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多留存一段时间。“他姓白，我也要姓白，但我从来没有把他当父亲看待。”
白小菲问道：“小凡，你觉得我做的过分吗？”
“我…..我不知道……”我答不上来，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白小菲错了吗？对了吗？“那我来告诉你吧，小凡，这个世界，本身就没有什么对和错。”
“没有对和错……”我觉得这句话好像很有道理，可我没精力去细想，脑子一转，感觉更懵圈了。白小菲恨白武义，这个我能够理解，但是她为什么要杀我？我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在期待白小菲给我答案。“小凡，说心里话。”
白小菲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如果从我的内心，我不愿意杀掉你，真的不愿意，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得罪过你？”
“没有。”
白小菲摇了摇头：“假如你知道我的母亲是谁，可能你明白的事情就会更多。”
我又一次哑口无言，白小菲说的话跳跃性太大了，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完全理解。“我不打算瞒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告诉你实话。”
白小菲又想了想，仿佛做出了最终的决定：“我母亲，叫李若霜，你应该知道她。”
“李若霜……”我的头顿时晕了，其实在白小菲讲述的期间，我就怀疑过为什么她讲的故事和我知道的一些事情那么的相像。李若霜和父亲有过一段短暂的情感经历，虽然短暂，却很深刻。我知道，父亲不是一个完人，他拥有很多普通人的弱点，只不过他能比普通人更完善的控制自己的弱点。然而，在李若霜面前，父亲仿佛失去了自控能力。他很信任李若霜，他和李若霜相处的时候，正好是他的团队艰难扩大，同样艰难摸索大事件各种线索的时间段。虽然艰难，不过却换来了大事件线索井喷，在整合这些线索的时候，肯定会有难度。父亲很可能会把这些线索，拿去跟李若霜商量，征询对方的建议，甚至，父亲还会把那些已经整理好的珍贵的资料一起给李若霜，让她进行整合。如果这样推测的话，那么李若霜所掌握的大事件的资料，不会比父亲少多少。事实证明，李若霜本人对这些资料，没有多少兴趣，她只不过爱屋及乌，在和父亲相处的时间里，用心的研究过资料线索。这些资料没有落到白武义手里，而是落到了白小菲的手里。事情应该就是这样的，藉此推测，我的心理情绪，复杂到了一团杂乱的地步。白小菲的母亲是李若霜，那么用脚后跟就能想的出来，她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我和白小菲，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尽管我们从来没有相认过，可从血缘关系上讲，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想到这儿，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因为白小菲可能和别的人一样，深深的误解了这个终极秘密存在的意义。这个秘密，是需要掩盖的，不能挖掘，挖掘出来，必然会有巨大的灾难。“我不能让你落在任何人的手里，因为，那把钥匙，在你身上。”
白小菲说：“如果我可以从你身上拿走钥匙，小凡，我绝不会伤害你，可是我不能，你身上的钥匙，谁都拿不走。”
“果然是这样……”我很无奈，又无力，我劝说不动白武义，肯定更劝说不动白小菲。一直到了这时候，我心底才产生危机，白小菲敢直言不讳的把这些详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就说明她根本不害怕我再泄露出去。因为，她或许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破败古城。“小凡，你不会死的。”
白小菲可能知道我在暗中的琢磨这些，她迈动了许久没有挪动的脚，朝我这里走了走：“在之前，我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你身边有保护你的人，我出于无奈，只能痛下杀手，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会杀你。”
她走近两步，我就退后两步，我的反射弧太长了，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我才意识到，柔弱的白小菲，甚或是一个比白武义和司徒更顽固，更难对付的敌人。她隐忍了这么久，一旦动手，就必然有百分百的把握。也就是到了这一刻，我感觉到白小菲身上所散发的气息，阴森无比，她肯定不会放过我。“小凡，你不会死，但你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
白小菲慢慢的朝我逼近，一边走，一边说：“有时候，我会羡慕一个傻子，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和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样，可能只给他一块糖，他就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你……你想干什么？”
“小凡，我帮你变成一个没有忧愁的傻子，好吗？”
白小菲脸上的微笑，如同凝固了，从她绽放微笑的一刻到现在，笑容都挂在嘴角，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可是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把刀，刺的我心口发疼：“那样的话，你不用死，也不会再给我带来任何威胁，我答应你，如果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我会一直陪着你，好吗？”
“不好！”
我开始回忆身上还有什么可以用的武器，但被白武义抓到之后，随身的武器就全被搜走，而且我的一条胳膊已经脱臼，白小菲连白武义都能杀掉，我拿什么去对付她？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跑，可心里却蔓延着悲观，我预料的到，就算我撒腿就跑，也绝不可能跑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