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子全身一阵剧痛,银白色的鳞随即大片大片脱落在海面上,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有些刺眼。亲眼见到如此大面积的落鳞,一丝恐慌微微一闪,又不着痕迹地消失了。她的鳞是全鱼族里最绝美的,它们如铠甲般护了她的身体几百年。它们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武器。没想到她视若生命的鳞会这样静静离开自己的身体。纯子马上闭目修养。长期久留岸上累积耗损了她的内力,今天又消去了半世所修之功力为阿原现了自己的真身。可她万万没想到所剩元气竟无法支撑她完成下半部躯体的转换。虽然明知透支法力意味着数百年的修为将前功尽弃,但体能亏损如此迅速却超出她想象。她忘了爷爷说的持续内耗对修行的杀伤力是不可逆的,总是心存侥幸,过于自信自己的功力。这次伤口没有像以前那样即时愈合,脱落的部位渗出淡红的血色。没有了鱼鳞的覆盖,寒气透过裸露的皮肤袭满全身,纯子打了一个寒颤。全身越来越冷。此时月光是冷的,夜色是冷的,海水是冷的,连全身的鳞片也寒彻入骨。怎么会这么冷呢?她熟悉的海水应该是温暖的呀。难道是爷爷口中说的夭逝要发生了吗?来得比她想象的要快,她并没有准备好。恍惚中纯子看到了阿原。他怎么会在这里?她想问却发不出声音。阿原对纯子笑了笑,拉着她一起走进他们的城堡。她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让她躺下。又冷又困的纯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听话地闭眼躺下。阿原开始往纯子身上盖沙子。松软温暖的沙子将她团团裹住,再也不那么冷了。如果现在就夭逝也没有遗憾了,只要有阿原陪在身边她就不觉得害怕。就这样吧,就让此时此刻变成永恒。只是好像还有些话没来得及说,还有些事没来得及做。纯子的脖子被沙蹭得痒痒的,她想伸手去拨开,却终于沉沉睡去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是月光下海面上漂浮的鱼鳞一上一下晃啊晃啊的好刺眼,亮得她睁开眼挡了挡光。念寻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上盖了一条粗糙的旧毯子直抵她的下巴,蹭得脖子好痒。她嗖的一下掀掉毯子下地就走。朦胧中想起好像还有行李箱没拿,又跌跌撞撞转身回去。不远处一个拾荒人站起身说:“你,醒了?”
念寻一惊,吓得推着箱子呼啦就跑,紧接着便一个踉跄冲出好几步远摔倒在地。她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立马爬起来闪身躲在了一棵树后面。昨天离开阿明餐厅后念寻去了当地的劳务市场。工作倒是不少,文凭要求也不高,但是都要收取中介费。失望之余念寻看到一家中介说可以免费推荐工作,便上前打听。里面的阿姨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番,问道:“我们是招保姆月嫂的,你会做家务能做饭吗?会做月子餐和宝宝辅食吗?”
“我以前是在餐厅里干的,做饭干家务我都会。”
“哦,那……你有月嫂证,育婴证吗?”
“没有。”
念寻道。“那不行,我们这里都是要持证上岗的。”
“你可以来我们公司参加免费培训,我们公司都是包学包会的,学完之后给你发结业证书你就可以接单上户了。”
中介阿姨对着准备离开的念寻说。“培训是免费的?”念寻立即转身回头问道。“对,我们的培训都是免费的,你只要交二百元学习资料费就行了。”
念寻想起那丢了的五千块钱,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没有钱,一切都是可望不可及。离开劳务市场后天差不多黑了,念寻又累又困又饿,就在附近一个公园里歇了会儿,谁想到竟睡了一夜,还和一个拾荒人一起!念寻悄悄去看刚才那人。只见他衣衫单薄,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沟沟壑壑的猜不出年龄。浑浊的眼睛里却有一种熟悉的温暖。很显然他守了自己一夜。但她刚才像躲瘟疫似的举止令他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好冷!念寻冻得缩起了脖子。这么大的风,晚上她是怎么睡的啊?念寻看到自己刚刚盖过的那条毯子,正一半挂在椅子上,一半被自己拖到了地上。这又脏又破的毯子给了她一夜的温暖,很像那人浑浊眼中的温暖。拾荒人朝念寻离开的方向愣了愣,走过去缓缓收起毯子,又频频向后看了好几眼,念寻赶紧将身体往树后藏。公园里陆续有了晨练的人,沉睡的大地开始苏醒。拾荒人将毯子叠好装进地上一个破旧大袋里,又使劲往里塞了塞后拉上拉链,准备离开。白昼是体面人的舞台,潜行在黑夜中的流浪人很自觉地次第退场。拾荒人拎着自己那破家当消失在了公园深处,还不忘朝念寻的方向又看了好几次,仿佛留了他的牵挂在那椅子上似的。念寻为自己刚才的浅薄羞愧不已。离开公园后念寻找了一家手机店。强烈的饥饿感迫使她必须先解决首要生存问题。“你好!想买手机是吗?这边是我们的最新款,你看看喜欢哪一款式?”打扮时尚的销售姐姐笑容可掬问念寻道。念寻摇摇头,掏出兜里的手机问:“这里回收旧手机吗?”
美女姐姐接过去看了看,眉毛一挑略带惊讶地问:“不要了?你想好了?”
念寻点点头,“这个可以卖多少钱?”
“旧手机卖不起价格的。你这个的话可以给你300元。我们一般收进来都是100元以内的。打工的不会买太贵的二手手机,现在新手机也便宜,太贵的话别人还不如买个新的呢。你看我们这边都是收进来的二手手机,有些都还很新,还没怎么用过。现在小年轻就爱追电子产品,一有新款出来,手里的马上就卖掉换新的。你看看这些,还有这些,是不是都很新对吧?”
念寻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果真柜里都是半新手机,标价也确实不高。念寻从美女姐姐手中接回手机,指肚来回摩挲着机身。它是自己离开丽城后唯一能与过去产生交集的链接。现在,她要亲手断开这链接了。她打开手机,点开少暮的头像,一条条短信静静躺在那里。念寻缓缓滑动着页面,思绪随着文字涌动。最后一条消息是三个月前的。她始终没有回复过他的任何消息。已读不回早已成了她的习惯。美女姐姐见念寻咬着下唇犹豫不决的样子,问她道:“那你是想好了吗?还是?”念寻静静盯着少暮最后一条消息不动,然后退出,将手机递了过去。它被另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接走了。美女姐姐与身边另一位同事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话。隐约只听到说:“哇,就是它!上次我男朋友想买,结果没货了。”
“这可是限量版的嘞!”“这人看不出来啊,用这么好的手机。”
俩人回头打量了念寻好几眼。那表情让她想起贝贝看到她手机后的眼神,与眼前这两位竟是一模一样的。因为贝贝一贯喜欢大惊小怪,她当时便没在意。现在看来,就是这手机有点不一般了。念寻突然想反悔,饥饿及时把她拉回了现实。兜里揣着300走出了手机店的念寻比之前口袋空空时更加焦虑了。这点钱勉强够她吃小半月,但是住呢?住一晚,她几天的饭钱就没有了,倒不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