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沉入西边的山脊,将天际的浓云染得色彩斑斓,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很快占领了阳光的领地,暑气随之消除。南区工地工棚区的空地站满了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林小雨搬着一条小板凳坐在人群后,远远的观望,唇角有一丝会心的笑。在吴明和曹经理的一致认同下,工地实行全方位安全管理的方案终于得以顺利执行。零时搭建的主\席台前坐着曹经理吴明及刘副经理,甚至连治安管理室及施工监理部门也各派了一位代表参加,场面隆重。台前吴明和曹经理互相礼敬,尽情施展善意的一面。林小雨觉得这场景分外有趣,好像各自戴着一个厚厚的面具,忙着将脸谱上的表情展露,却将内心紧紧掩藏在皮囊下,在舞台前表演一出血浓于水的感情肥皂剧。“林秘书,我听说这份安全管理策划书是你写的?”
老于不知何时走到了林小雨身侧,乐呵呵的询问。“呵呵……”林小雨正打算点头,想了想,才说:“我哪有这本事,这是书记经理共同讨论的成果,我只是把他们交代的内容做了一个总结而已……”“噢——”老于的声音拉得老长。林小雨明白,所谓树大招风,她目前并没有抵挡风寒的实力,还是藏拙为好。吴明知道她的能力就够了,也只他能真正在她前进的路上提携一把。至于老张老于,对她这个所谓的“领导”不过是表面恭顺而已,未必衷心服气,若她的风头太露,无疑将他们彻底压了下去,因此引起他们嫉妒反而不美。此外,也没哪个领导会喜欢出风头的秘书,若逾雷池,后果不言而喻。“下面,由我宣布安全领导小组成员名单。”
吴明在台前大声宣读:“组长由曹经理担任,副组长由刘经理担任,至于我本人,不敢跟曹刘两位经理媲美,就占个位置当个组员吧……”“那不行,你是主管安全的书记,当组员不合适。”
曹经理笑容满面,吴明自贬身价无疑间接抬举了他,这马屁拍得很让他受用。“就这么定了,大家鼓掌!”
吴明手一挥,哈哈大笑。于是,台下掌声雷动。“我们的吴书记到底是谦虚还是撂担子啊?大家说说,他主管安全的当缩头乌龟,倒让我管生产的当排头兵,这算哪门子道理哟?”
曹经理打趣。“道理很简单,你是组长,只管运筹帷幄,事情尽管交给我这个当兵的去做就是。”
吴明深知推行这套方案没有曹经理的鼎立支援行不通,这再三的让步其实是设置一顶巨大的高帽将曹经理套牢套实而已。此时,从屋后飞快开来一台渣土车。车还没完全停稳,只见北区坑长一跃而下,气喘吁吁跑到主\席台前,在曹经理耳边说了几句。“来了多少人?”
曹经理面色一变。“人倒不多,全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没辙啊。”
吴明插话:“怎么回事?”
“还不是县里给当地老百姓的补偿没全部到位,这会又来了,说是太阳落山了凉快,堵在坑口当作歇凉,我们的施工只能叫停。”
北区坑长焦急的说:“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我怕继续下去会出大问题。”
“我是管施工保障的,还是我去处理,老曹,这里交给你了。”
吴明说完,跟着北区坑长火烧屁股般朝人群外走去。“吴书记,可不能发火……”曹经理不放心的喊了一句。“放心,我是去当孙子,我求爷爷告奶奶都来不及呢!”
吴明坐进渣土车驾驶室,回头见林小雨伸长了脖子朝自己张望,便向她招了招手。艳阳高照的夏天是属于爱美女人的。从豪华商厦到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时尚女性,给炎热的夏季妆点几许妖娆。韩芬今天特意穿了件领口开得很低的上衣,配上牛仔短裤牛皮短靴,浑身散发着摩登女性的魅力。从她走出宿舍到公司大门不足两百米的距离内,先后不下五名女人对她的身材表示出赞叹,而男人瞧她的目光更是分外火热。她自得的笑了笑,连头顶色彩鲜艳的花伞也昭示着她愉悦的心情。出了公司大门,她径直走到物质分公司门市部门口,突然放慢脚步,探头朝里看了看,这才伸手在玻璃门上敲了敲。“韩芬?你怎么来了?”
周凯问。“碰巧路过。”
“你这身打扮,我乍一见差点没认出来。”
周凯将她让进屋内,便朝办公桌走去,“我有一个小金额的预算要做,你坐,一会就好。”
韩芬紧跟着凑上前,靠着周凯身侧看了看他手中的预算表,笑问:“没认出来是什么意思?很丑?”
“哪会?这身衣服挺适合你的。”
周凯笑着抬头,一眼接触到对方胀鼓鼓的胸部,不由面孔一红,忙避开目光。韩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说道:“是么?衣服是前两天和史阿姨上街买的,一直没敢穿。”
“哪个史阿姨?”
周凯随口问道,又马上领悟过来,“哦,你是说史敏。”
“嗯,你说实话,这衣服适合我吗?”
“当然。”
周凯显得有些不自在,目光游离,迟疑着问:“你是不是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
“不不,只是很意外。”
韩芬踱着轻盈的步子,在周凯正对面的沙发边慢慢坐下,斜瞟了他一眼,笑道:“小雨临走时嘱咐我多盯着你一点,所以我来看看你有没有金屋藏娇。”
“我这穷乡僻壤的,哪有娇可藏?倒是你的造访让这里蓬荜生辉啊。”
“挖苦我呢!”
韩芬没好气,故作神秘,“喂,你送小雨离开那天没眼泪花花的吧?要知道工程处的帅哥可不少,你真舍得?”
“我没去送她……”“你就扯吧,明明有人看见你在公司大门口可怜巴巴的为她送行。”
“你专程来逗我玩的?”
“没那闲工夫,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敢认,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周凯执笔的手微微颤抖,目注门外的大街半晌,原本和煦的面庞笼上一丝阴影,再也无法安坐,几步跨到韩芬跟前站定,说道:“我那两天出差了,所以没法送她。”
仿佛身前站着一头愤怒的公牛,韩芬花容失色,歉笑道:“跟你说着玩的……”“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如果你真听说了什么,希望你告诉我。”
周凯一字一句的说:“作为朋友,你也不应该瞒我!”
“真是说着玩的……哎呀,是我嘴欠,你千万别……”韩芬慌慌张张朝门外跑去。周凯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预先设计的陷阱,羞辱与愤怒瞬间侵袭了全身神经,恨声:“难怪,难怪……”连续三天的高温,将水泥构筑的县城变成了熔炉。无风。滚烫而浓稠的空气无孔不入,街道、高楼、树木在烈日中痛苦的挣扎。双排座皮卡车停靠在县委大门边的树荫下已经过去一个小时,车载空调满负荷运作的噪音如气喘吁吁的老牛,车内温度仍居高不下。吴明对林小雨越来越看重,原来没让她涉及的事情也在逐步让她熟悉,这次专门带她到县城协助处理阻工事宜。车厢内过于窒闷,林小雨感到一阵不安的焦躁,不耐烦的说:“明哥怎么还没出来?”
倪司机双眼眯成一条缝,看着巍峨的县委大门,慨然:“别急,县里住的都是大老爷,金贵着呢,可不像我们平头老百姓,吴书记得有一阵周旋。”
林小雨大发牢骚:“真是可笑,明明是他们县里的问题,却让我们来操这份心。”
“得,你冲那位高主任说去。”
“老倪,你要是县长,我保管去训斥他一顿。”
“谢谢,如果有下辈子,保证让你完成这个心愿。”
倪司机闷声说:“这已经是我和吴书记第三天专程为阻工的事跑县里,你才一次,已经够幸运了。”
“怎么老得不到解决?”
“谈何容易?给老乡的赔款甲方去年就划拨到县里了,估计款子被挪用了一部分,现在要他们吐出来不啻剐肉一般,就算主管县里工程建设的高主任也未必做得这个主。”
倪司机叹息:“钱是个好东西,就算没挪用,放在自家账号里也不会生蛆,能放多久是多久,如今这年头,这种事司空见惯,早见怪不怪了。”
林小雨惊呼:“不会这么无聊吧?有钱也不给?”
林小雨虽在凯恩先生考察那天提到了“地方优势”,事实上这种优势很多时候并不存在。浮华的社会现实里,人情早已淡泊如水,地方关系如果仅仅建立在单纯的工作关系上未免显得单薄。工地被老乡阻工,县里又迟迟不予解决,对处于弱势地位的施工方而言是最棘手的。虽然老乡在林小雨和吴明的说好说歹下总算同意暂时不阻拦施工,但只要县里给老乡的赔偿一日没到位,他们仍有继续阻工的权力。吴明从林小雨的前几个策划中尝到了甜头,自然也希望林小雨能再帮他度过这个难关。县委门口。吴明一手将皮包顶在头上,慢慢腾腾的朝汽车走来。林小雨见他脸色阴沉,想必此行不顺利,闷闷的不敢说话。“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怎么一见我来就不说了?”
吴明突然发问。“老倪说给老乡的赔偿金让县里扣下了,他们有钱也不给。”
林小雨说。“不是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但也不能一概而论。”
吴明说:“高主任一见到我显得很不好意思,我跟他几年前就认识了,也算老朋友,喝酒吃饭我样样做足了本,他也不是官僚作风很重的人,没必要存心给我设卡,只是他也不能事事当家。”
“那请他帮忙找能当家的啊。”
“我倒是想,他不会同意,要知道这摊子他是主管,责任他怎敢往上推?”
吴明苦笑道:“你们出来后我跟他谈了很久,他才给我说起县里还欠一屁股账,资金周转困难,希望我们帮他补垫这亏空才好。”
“多少钱?”
“钱不多,才几十万,但我们不能开这先河,这是原则问题,这事传出去我们以后还怎么做项目?”
“那该怎么办?”
“他答应再想办法,只是能不能办到还在未知数,我们暂时也只能回去跟老乡们多做工作,只要他们不阻工,能拖多久是多久吧,王总也给我打了无数通电话,让我把事情彻底解决,他从南通回来后会来工地视察。”
吴明神经质的挠起头皮来,将好好的分头弄成一大鸡窝,忽回头说道:“小雨,你鬼点子多,帮我想想办法,这既是一道难题也是一个机遇。”
林小雨毕竟社会阅历与工作经验不足,事情的办理总有很多力不能及之处,吴明对她寄予的期望之大,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沉重的包袱。一入夜,白天行人稀少的县城街道在路灯照耀下随着习习南风苏醒。因县城地处山区,经济相对落后,大街上的出租车并不多见,各式各样的单人摩托充当了主要运载工具,来来往往,不亦乐乎。众多用彩色篷布临时搭建的夜宵摊位拥堵了原本狭窄的人行道,倒成了一处风景,不断吸引路人逗留。自从国有企业改制开始,随着改革深入众多无市场竞争力的中小集体倒台,经济不景气就成了人们嘴边经常挂着的顺口溜。休闲娱乐与服务业在蛰伏之后却空前繁荣起来,不能不说是个异数。云岛洗浴按摩中心是县里一块金字招牌,坐落在最繁华的商业街,也是吴明最喜欢的消遣地。用吴明的话说,这里的小姐手法好,认穴准,花式多,人也靓,估摸是受过专业培训的。林小雨跟随吴明来县城多次,对此已由最初的抵制变成现在的理所当然了。既然人无力改造生存环境,就让环境改造自己,原本是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有人曾对此现象做过一特别形象的比喻,大意是:生活就像强奸,既然无力抵抗不如躺下来享受。三人刚进中心大门,迎面而来的是室内浓烈的脂粉气与吧台后一张张笑脸。这里的消费群体主要是男性,像林小雨这样的女性消费者是难得一见的凤毛麟角,她每次到来总会吸引众人的目光。按摩小姐的手法很轻柔,指尖触摸在身上也很舒坦,趴在按摩床上的林小雨有了些许困意,将一头乌丝全散在枕头上。“你的头发真好。”
按摩小姐说。“唔……,你的也很好啊。”
“请问你是做什么的?”
按摩小姐语声胆怯,显是对满脸傲气的林小雨颇为羡慕。“就是一个普通上班族,跟你差不多。”
“可不敢跟你比,一看你就像老板……”“你的眼光不错。”
从隔壁包间传来吴明的声音:“小雨,想到点子没有?”
“什么?”
“王总从南通考察回来要到工地视察,前后最多一个月,我们必须把阻工问题彻底解决,万一他到工地又碰到这档子事,我怎么有脸见人?”
吴明从县委大院出来后就一直在唠叨此事,而每一说起就会把征询的目光投向林小雨,好像她有使不完的锦囊妙计,随之也将担子朝她身上移来。人的思想都有惯性,这种惯性很多时候体现在“能者多劳”上。成为能者后有丰厚的回报只是相对大的概率,并非绝对,更像一把双刃剑,越是能干越是有事可做,而做得越多难免出现力有未逮的情况,就是瑕疵或弱点,而常人又往往喜欢把注意力集中在别人的弱点上,并将之放大。像倪司机这样什么都不参与的人反而能规避风险,自然,四十多岁了还在给后辈当司机属正常,若哪一天受到小小的提拔也不会使人意外。林小雨半晌没说话,心里好一阵犹豫,这事如果不帮吴明完成也许她前面的努力与成绩都会付之东流。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又不能当面拒绝,否则吴明不当场翻脸也必然耿耿于怀。“明哥,我跟你一样急呢,你的事情我哪样不是当自己的事情在做的?”
“知道,我只是心里急,这事在公司只怕已人尽皆知,都他娘在等着看老子笑话,狗日的,不按了!”
吴明越说越毛躁,从按摩床内一蹦而起,对着包间隔壁擂了两拳,喊道:“老倪,结账走人!”
晚上十点。金城宾馆。吴明靠着窗边茶几坐着,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满脸阴霾,好像人人欠他一大笔钱。初尝权力滋味的他对于权力分外敏感,容不得半点瑕疵玷污,“欲速则不达”的古训对于他维护权力尊严的决心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工地还一揽子事情,这里又尾大不掉,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吴明饥不择食,“都想想,老倪,你也不能作壁上观!”
倪司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支吾:“我哪会……”吴明狠瞪他一眼,没吭声,室内气氛骤然压抑。“要不,我留下来,留在县里。”
林小雨咬牙说道,说完脸色发白,她内心分外矛盾甚至惶惶不安,尽她所学所见所闻也想不出具体的处理办法,吴明卸下的担子却不能不接。他让下属好吃好住为的什么?不能让上级有所仰仗的下属,也最终会被上级抛弃。“你有把握?”
“没有。”
“你想好怎么做了?”
“没有。”
吴明盯着她看了一会,眼里忽有一丝光闪过,却是笑了,说道:“好,你留下来,不管用什么办法,甚至死缠烂打,总之要让高主任时刻记得这件事,至于你在工地的工作就让老于帮忙处理,老乡那边我负责,我们两手准备,双管其下。”
“明哥,我只能说尽最大努力,不能现在给你做保证。”
“我知道,实在行不通我再请示王总。”
吴明从随身携带的皮包内取出两沓钱来,递到林小雨面前,说道:“这两万块是给你的活动经费,如果事情没办成,你回来找我报账,如果办成了,剩下的钱是你的!”
“这合适吗?”
“什么合适不合适?那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如果你能办妥这事,当然要有奖励,否则做事与不做事的人有什么区别?这是公理,任谁都没话说。”
吴明的话显然有所指,倪司机低头坐在一边不发一言。“小雨,反正现在还早,你要不要去街上转转,买点防晒油什么的?”
吴明的心情多云转晴,打趣:“省得肖扬来探亲的时候看见一黑乎乎的煤球。”
“我哪里黑了?还有,肖扬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小雨尖叫起来。“没关系?那他还经常给我打电话问你的情况,长途话费不用钱似的。”
“啊?”
林小雨雪白的面孔绯然一片。晚上十一点,208房。“哈哈,怎么舍得亲自给我打电话?想我了?”
林小雨刚拨通肖扬电话,耳边就传来他富有磁性的中音,且出言不逊。“想你去死啊!”
“你跟我有仇?”
“本来没有,但现在有。”
“是么?说来听听。”
肖扬的耐心很好,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倒是真想跟你做点什么,但实在隔得太远,鞭长莫及啊!”
林小雨差点吐血,忙拿开手机,愁眉苦脸的听着话筒里一声接一声的“喂”“喂”。五分钟后,电话里的声音消停了,她才郁闷的将手机重新放回耳边,咆哮:“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在给明哥打电话的时候提到我?”
“有这么回事。”
“那我现在很正式的告诉你,我跟你没关系,用不着这么关心。”
“我不这么认为。”
“我警告你,再这样连朋友都没得做。”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肖扬的笑声再次传来,“好,我同意。”
“说话要算数!”
“当然,但是我保留给你打电话的权力,我们是朋友嘛。”
“你现在在做什么?身边有美女吗?”
“有,有好几个,我们在KTV唱歌,你听到音乐了?”
“乖,跟你的女伴们好好玩,以后没要紧事别烦我。”
“我也确实不想烦你,每次跟你通话,对我总是咄咄逼人的,面子都丢尽了。”
肖扬喟然长叹:“但是这世界还有另一个林小雨吗?如果有,麻烦你告诉我,我保证从此不再烦你!”
林小雨长吸一口气,跟肖扬的通话已没有再持续的必要。而耳机那头,从遥远的地方仍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只要你还没结婚,我不会放弃的!”
肖扬一面扎在花丛中过着神仙生活,另一面还对远处的林小雨念念不忘,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未免过于厚颜无耻。林小雨定定的看着肖扬的电话号码,一狠心,按了删除,一位十足的花花公子,早应该退避三舍的。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林小雨总不能立刻安睡,迷迷糊糊躺在宾馆席梦思床上,脑子里混乱如麻,全是明天要去找县委高主任的假想情形。床头的手机却像个不知疲倦的调皮蛋,鼓噪不断,林小雨没看号码就直接挂断,这么晚了,想必也只有肖扬那个无聊之人这么有闲心。然而,对方显然跟她较上了劲,不厌其烦的拨了过来。“你还要不要脸?”
林小雨刚接通电话就劈面骂过去。“我不要脸?我还想知道究竟是谁不要脸!”
电话那头传来周凯的怒喝,声音粗狂,似是压抑着巨大的愤怒。“周凯?怎么是你?”
林小雨一坐而起,解释:“对不起,我以为是……”周凯语无伦次:“以为是谁?以为是谁?”
“一个很无聊的朋友……”“小雨,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周凯似一座陡然喷发的火山,解除平时温和的伪装展现出骇人的一面,只闻他大声质问:“我刚才给你打了不下十个电话,每一次都是挂断,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如果没有,你可以告诉我,天高海阔,我不会拦着你!”
“你什么意思?”
林小雨慌了。自从跟周凯认识相恋以来,彼此礼敬有加,从来不曾脸红,没想到第一次争吵来得这般突兀且激烈。“你难道听不懂?我开始还以为传言是假的,那么信任你,没想到你会是这么一个人,你还是原来那个让我安心放心的林小雨吗?你告诉我——”“周凯,你听我解释,刚才是有一位特别无聊的人来烦我,真的不知道是你。”
“何必避重就轻?你不是一直脚踏两只船过得很平稳吗?难道从来没考虑过某一天船会翻,会淹死人吗?”
“周凯!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哈哈哈……”周凯怒极而笑,末了,再次吼道:“你太虚伪了!”
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齐聚心头,将伤心的泪水流得满面皆是,林小雨抽噎:“有些事情我是从没对你说过,并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怕越解释越麻烦,你又是那么敏感一个人……”“我能不敏感吗?我现在有几个问题问你,你必须一五一十告诉我!”
周凯调整了态度,但强烈的喘息声仍告诉林小雨他并没打算真正相信她,“第一,你下工程处究竟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从此疏离我?第二,那个给你送行的人是谁?第三,那个无聊的人是谁?”
“我想疏离你?”
“难道不是?”
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似乎没什么能阻止。林小雨摇头苦笑道:“第二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一样,不过是工作中认识的一个无聊人,我跟他之间很清白。”
“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如果我不追问你,你大概想一直瞒着吧?老实说,我刚听到还以为别人在胡扯,这几天来我一直努力说服自己,这都是假的,但我错了,很多人最初还不愿告诉我……”“你去问别人?”
“是!”
“你怎么不先问我?这种事你居然去问单位同事,你让他们怎么看我?”
林小雨强烈的自尊心终于爆发,“周凯!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