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棋局散场。 景佩瑶抬手擦拭额头渗出的晶莹汗珠,低声道:“多谢娘亲赐教。”
“这一夜受益匪浅,紫薇真元更进一步,一些路亦更加清晰明了。”
玉秀伸手捏了捏景佩瑶脸颊,暖心笑道:“缘到了,自是如此,就算扶摇亲至,我也是这般说辞。”
“可惜了,我实在不知她究竟走上了怎样的一条路。”
女子修炼紫薇真元,若无扶摇走出第一步,便不会有景佩瑶的第二步。 学一门手艺,学问实则不难,开创一门手艺学问难于上青天。 可惜的是,扶摇这一步,注定不会载入修行史册。 宇文君端来两杯热茶,打趣道:“如此一来,我便更不是佩瑶对手了。”
景佩瑶噗嗤一笑道:“你倒是很会算账。”
玉秀婉约道:“佩瑶之路仍需砥砺而行,而你的路,只要心意顺了,便自然可到彼岸,两条路是不一样的。”
“倒也殊途同归,到头来都是问心,问道。”
再过一会儿,岳父岳母就得开始早课。 宇文君道:“不如先去混沌空间,年关将近,得叫人外出买酒了。”
半月酒,价值不菲。 景佩瑶道:“银子够吗?”
宇文君想了想说道:“银子当然是不够的,所以才要去叫人一起去买酒。”
景佩瑶一时未解其意,见宇文君神色稳如泰山,顿时明悟了过来。 “这会不会有辱无极高手的风采?”
景佩瑶担忧道。 宇文君打趣笑道:“不会,世人心中,顾雍已死。”
景佩瑶:“……” 玉秀乐呵一笑道:“你的那位师尊,倒是与你秉性类似。”
“路上小心一些,莫要轻敌大意。”
宇文君和景佩瑶微微点头,随即横渡虚空离开了玉溪镇。 玉秀也起身离开了,亲家的早课,她不会参与其中,偶尔过来一观是可以的,若每一日过来,那份新鲜感难免会大打折扣,直至消磨殆尽。 走出庄园,玉秀瞥了眼远处,那只狐狸也已开始了晨修,姿态到也算是虔诚,每一个呼吸吐纳都尽善尽美。 想了想,当下还未到给她指点迷津的时机,即便这个清晨还算是尚可。 混沌空间。 雾气茫茫,丛林木屋周围更是如此,不过远处的天籁之音与溪水潺潺之声涌入楚玉神魂中,这少年在屋顶盘膝而坐,宝相庄严,真元内敛其中,乍看之下有些平庸,细细观察一番后,方可察觉周围三丈之内的空间,以楚玉为王。 宇文君和景佩瑶已经到了,在院子里静静的看着楚玉。 小家伙修为喜人,这个年关过去后,若愿意便可进入承圣领域,但在十五岁之前,顾雍断然不会让他进入承圣。 总得经历血与火的考验,受些道德文章的洗礼,才能进入承圣。 唯有这般,基础才会牢靠,往后方能走上一条康庄大道。 宇文君昔年走的亦是这样的一条道路。 门开了,北寒菲揉了揉睡眼,并未发出声,宇文君同景佩瑶蹑手蹑脚的进入屋内,顾雍已在屋子里泡好了早茶。 宇文君微微释放虚无之力,凝练一方场域,隔绝此间契机。 晨修最为重要,绝不可让楚玉受到一丝一毫的打扰。 北寒菲与顾雍都怪味的看了看这小两口,笑的意味深长。 宇文君摸了摸鼻子,说道:“眼下是弱了一些,不过也无需刻意暗示此事。”
景佩瑶端起茶杯,早茶并非千秋白水,而是临近山野里的野茶,口感柔暖,养人肺腑。 顾雍含蓄道:“我又不曾提及此事,未免是你自己心中有了魔障。”
北寒菲笑的合不拢嘴,越看景佩瑶越顺眼。 宇文君抿了口茶,淡淡应道:“言重了,魔障是远远谈不上的。”
“恒昌宗内也有了些好苗子,近日以来也涌入了六位颇有功德的先生。”
“关于教导后生一事,我认知略有浅薄,劳烦你写一部精要,我好带回恒昌宗。”
有功德的先生? 顾雍当即心领神会,恒昌宗有了麒麟子,这自然是好事,这位白鹿书院曾经的三长老心里也骄傲的紧。 “学问义理一事我无能为力,修行精要一事,等我沉思几日后,再给你,究竟是怎样的好苗子,让你这般在意?”
宇文君得意笑道:“昔日我在明魂之山修建气运楼时,便看见了几人,其中有两人留了下来,前些日子我亲自面见那些学子,比我想象之中更具天资。”
“且都是自己愿意留在恒昌宗的。”
“当然了,有那么几人,去了白鹿书院,未来自然会有锦绣前程的,虽不在同一屋檐下,那几人,亦算是我的得意门生。”
“尽管我也没传承给他们什么。”
身为师长,膝下出了得意门生,好比自己娶了个漂亮老婆生了个麒麟子一般。 顾雍说道:“那你这座门庭可要添砖加瓦了,在他们成长起来之前,一定要有他们遮风避雨的地方才可。”
宇文君忽觉肩头沉重,应道:“心中有数,此事之前,我总觉得我只是做好事,如今也多了些责任。”
“却也不觉得累。”
顾雍畅然笑道:“不错,估摸着再过几年,蒲维清会亲自登门拜访,找你要人,可能还会挟恩相迫,近几年你便好生想想拒绝蒲维清的说辞。”
宇文君狐疑道:“院长大人风采有如清风明月,当不会做此事吧?”
顾雍怪笑道:“你曾给过他半月酒,可记得他看见半月酒时的嘴脸?”
宇文君当然记得…… “说起来,我们得去一趟半月城,年关将近,得买点酒了,谢一鸣那里更是豪言数十坛。”
顾雍想想也是,瞥了眼北寒菲,道:“那我就去先出去几日,楚玉那小家伙近几日便交由你了。”
北寒菲嗯了声。 随即,三人横渡虚空离开此地。 魔界。 神魔两族近些时日又在边境发生一场不大不小的战役,牵扯到了诸多敏感的神经。 较上一次前来想比,整个魔界的关卡设置颇为严密冷峻,半月城门口,亦是设下了防卫。 同往年相比,如今的半月城谈不上人声鼎沸,也无多少贵族子弟来半月城闻酒香,大争将至,原本那些出手阔绰的豪客,也逐渐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非常时期,若仍旧盛行奢靡之风,自然是不妥。 故而,当下的半月酒,价格较之以往,也略有下沉,仅是略有。 城外。 宇文君凝望漫天风雪,沉声道:“我这里或将银子不够,不知你这里如何?”
顾雍顿了顿,应道:“如此重要的事,为何不早些言说。”
宇文君回道:“此时也不算晚。”
顾雍想了想,说道:“不妨抢一家酒庄?”
宇文君道:“有辱斯文,不如偷一家酒庄吧。”
顾雍忽然神色一凝,凝望向半月城,说道:“城内亦有无极高手镇守,和上一次的行情出入颇大,” “得亏了你的虚无之力,掩盖了天机。”
宇文君想了想道:“最多还有一个时辰,我们来到此地的消息便会被有心人推算而出,干坏事得抓紧一些。”
风声紧张,如今魔界边境还未设下阵法防止有人横渡虚空刺探情报,可重要城镇,已设下星辰台,外来者横渡虚空无需太久便会被察觉出端倪。 或者说,只需片刻,便可知晓外来者踪迹。 宇文君的虚无之力,可将这一瞬延长至一个时辰。 非战时,不会设星辰台,只因星辰台过于耗损财力与窥探者的心神。 顾雍道:“你龙眸如炬,开路一事便交由你了。”
景佩瑶此刻心神摇曳不安,她难以置信这对师徒的吃相会是这样…… 宇文君一本正经凝望向半月城,东南一隅之地,有一酒庄,酒窖位于西北方位,酒窖之外,设有四名归元境高手守卫。 更有一座封灵大阵,偷袭者到访,不消片刻便会被察觉气息。 “我所看见的地方,以你的能力,不知有多大把握?”
宇文君问道。 好歹也是一位顶级的无极高手,不说成心偷酒,便是去永恒殿宇里偷点东西,应当也不会太难。 顾雍没有回复,瞬息消失在了原地。 景佩瑶感慨道:“一身本事才华不用来害人,便已算是品质高尚,昔日我尚且觉得此话有失偏颇,如今想来,这确实是一句公正之言。”
宇文君含蓄道:“比起这些,我在猜测,妖域是否也设下了星辰台。”
景佩瑶问道:“有何区别?”
宇文君道:“同样都是星辰台,有些星辰台神觉敏锐,而有些星辰台愚钝不堪,不过当下人族皇都,必然设下了星辰台。”
“区别在于,年关过后,我们诸多事都将被动起来,再也无法自如行动,故而这一次,一定要偷够半月酒才行。”
景佩瑶思虑道:“而你可将一瞬之间的事延长至一个时辰。”
“用来窃取情报,已绰绰有余。”
宇文君无奈道:“可若是发生大事,一个时辰是远远不够用的。”
“年后,得多多辛苦武宓刺探情报了。”
“正在想,是否让武宓亲赴妖域之地。”
景佩瑶想起了李洪山,说道:“还是别了,那里的事,与我们也无多少干系,多事之秋,一动不如一静。”
“我们的重心在北方。”
“真若是发生了大事,是藏不住消息的。”
宇文君道:“赤元叔叔倒是可以去妖域蛰伏下来。”
“统御冥蛇一族,伺机而动。”
“只是这样一来,应龙就得长居北海,而恒昌宗内部便会少一尊巅峰战力。”
“我很担忧,李洪山对我小胜一场,我若不有所举动,往后再想有所举动便会处处落于人后。”
“他也应当调查过我去妖域的动机,只要赤元去了,他便会以赤元为主,没有心思琢磨一些别的事。”
“其实起源之地这个风声是封不住的,早晚有朝一日会被人知晓,我尽可能多封锁一段岁月。”
景佩瑶问道:“这样会不会显得痕迹太重?”
宇文君道:“是有些重,但也无可奈何了。”
“灵族的灵和王也一直都在调查我,调查龙族,也许他当下无任何线索,可他只要一直调查下去,便总会知晓些什么。”
“赤元前往妖域,是为了遮蔽那双异瞳。”
“至于李洪山心中作何感想,已无那般重要。”
景佩瑶道:“偷着解决那尊太古老虎,总觉得有些艰难。”
宇文君苦涩一笑道:“是很艰难,且太古生灵接连发生异样,消息迟早会公布天下,而那时,我们将面对无数战火。”
“故此,每一步路,我都走的极为谨慎。”
这会儿,顾雍回来了,一脸笑呵呵道:“收成很是不俗啊,玉流坛半月酒,足足有五百多坛。”
宇文君畅然笑道:“过年够喝了。”
“先返回明魂之山,彻底抹掉我们来魔界的痕迹吧。”
随即三人再度横渡虚空离去。 青冥大渎磅礴汹涌,天空中雪色迷离,涤清了世间所有尘埃。 南卓霍穆等人在岛上默默修行,宇文君三人无声无息来到了气运楼旁。 此次来只为利用明魂法则抹除痕迹,宇文君不打算与南卓等人会面,近些日子,最好不要在魔界有所举动。 或许是因偷了不少半月酒,略有些做贼心虚…… 紫薇真元与龙族帝气相互辉映,沉下心来,可听见朗朗读书声,亦是可听见刀枪剑戟金戈之音。 顾雍驻足看了半晌,说道:“无形之中,你已集结苍生气息,往后你肩上的担子将会很重。”
“比你想象之中的还要重。”
宇文君道:“纸暂时还能包住火,我还有时间。”
随即,宇文君结印,虚无之力与明魂法则共鸣,皓月清辉涌动,将三人身上痕迹洗涤干净。 “气运楼前,或可养精蓄锐,书写一篇修行精要?”
顾雍盘膝而坐,周身混沌气流淌,逐渐入定。 宇文君与景佩瑶未打扰,徐徐离开了此间。 小两口于青冥大渎之上踏浪而行,宇文君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次来魔界,他初次体验到大争的气息与威压。 景佩瑶握住宇文君的手安慰道:“恪守本心,大不了,就是一战罢了。”
“或者,一直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