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岁月里，楚云霄走遍了海岛仙山的每一个角落，而漫长的岁月，也消耗了他肉身的寿元。
在肉身再也无法承受元神的时候，楚云霄不得不选择将自己封印在神像内。
那座不知道存在在海岛多少岁月的神像内，依靠“神光”，维持住元神的存在。
他仍然没有放弃，仍然在等待着，等待着海岛被解除封印的那天，等待着一个鲜活的肉身。
等待着重出海岛，夺回神符门。
等待着人界封神，冥界封王，打破天道。
天色已经慢慢发亮，厉一依从楚云霄的记忆中清醒过来，心绪复杂。
她无从判别楚云霄的对与错，但她完全能感同身受楚云霄内心的恨和不甘。
楚云霄曾经带着感恩的心去回报生他的楚家，也曾经带着引领神符门走向更强大的心努力。
但楚家回报给他的是夺他的机缘，神符门是设法毁掉他。
若是她呢？若她是当初的楚云霄呢？
这么想着，脑海中便生出不忿出来，凭什么要被人夺走机缘，凭什么要甘心被毁灭。
她忽然想到了她自己，想到了张扬的逼迫，卫梓的施压，想到林立和顾侠站在她的面前的无奈。
她都如此，何况楚云霄。
楚云霄那般惊艳绝才的修士，怎么肯甘心陨落，怎么肯让魂魄为他人主宰。
便是她，也不甘被人威逼利诱。
暴戾从心头升起，厉一依的手指微微一动，却恍然惊醒。
视线下垂，正看到右手手指已经微微抬起，似成拈花之势，心头刹那一震。
久已经没有响动的灵兽手环突然传来温热的感觉，眼角余光见到其上流光闪过。
她的视线缓缓从右手的手指，移动到左手的灵兽手环上，右手手指也终于舒展，覆盖住流光的手环。
她还没有完全接受楚云霄的记忆，没有完全得到他记忆中的传承，但是她知道，楚云霄的不忿，不甘，她接受了。
不管是不是楚云霄的执念，也不管那因果会如何落到她的头上。
她知道，人界封神，冥界封王，打破天道这十二个字，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不是现在，但肯定不会很远的。
厉一依站了起来，挥手驱散了禁制。
顾侠还站在原处，一直守着厉一依，见到厉一依驱散了禁制，从禁制中走出来，不由微微一怔。
厉一依还是原本的厉一依，可举手抬足中，似乎有些地方与之前不一样了。
厉一依正抬眼看过来，眼神里一抹不属于她的锐利，一闪而逝。
顾侠的心仿佛被重锤击了下，狠狠地疼了下。
“师妹……”他下意识喊了声。
“大师兄。”厉一依嫣然一笑，“你一直守着我呢。”
“师妹。”顾侠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疼，他张张口，却第一次不知道在厉一依面前该说些什么。
四目相对，顾侠眼神里的痛，落在了厉一依眼里。
厉一依没有想到，她才出了禁制，就被顾侠看到了破绽。
“大师兄，我没事。”厉一依笑了笑。
这笑容本来该是轻松的，但厉一依自己也知道，她再难做出轻松的笑容了。
因为她的心底，已经早早地扛下了本来不该属于她的重压，接下楚云霄的执念。
但接下了就接下来。
“大师兄，我想好了，这就去水宅看看吧。”厉一依上前走了几步，站在顾侠身边，避开了眼神的对视。
胸中有了沟壑，再看水宅、山村，甚至远处石碑所在，也不过如此。
她信步上前，步伐中带上了从不曾有过的自信与从容。
顾侠的视线，对着厉一依的脚步转移着，一直到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沉稳地迈步向前。
小师妹终究是读了楚云霄的记忆了，终究是受到了楚云霄的影响了。
他不该带着师妹来水家，不该让师妹早早地承受她不该承受的重压。
但一切都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他跟在厉一依身边，却觉得他和厉一依的距离正在拉开，越来越远。
张扬和卫梓还有林立都迎了过来。
经过半夜的时间，张扬和卫梓都为半夜时候的焦躁有些后悔。
他们和李漠寒商量了半夜，却谁也不敢对那个牌位轻举妄动。
好在子时过去，石碑处的阴气缩了回去，他们又有了一个白天可以缓冲。
“厉院长，你可是有了破解的方法？”张扬放下身段，先开口道。
厉一依站下，唇角含笑道：“半夜里来思索，稍稍有个方案，只是还不成熟。”
张扬眼睛一亮，急切道：“什么方案，可否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详。”
厉一依仍然含笑着，没有说可，也没有说不可。
林立的视线与顾侠对上，顾侠微微点了点头，林立的心跟着一沉。
他抬眼看着厉一依，想要从厉一依的脸上眼神里分辨出来什么。
不用刻意分辨，就能看出厉一依的变化。
仿佛一夜之间，厉一依就从一位少女，蜕变成了成人。
她的眼神里明显有着她这个年龄和阅历不该有的沧桑，虽然眼神依旧明亮、清澈。
“还是厉院长不好说？”张扬微微蹙眉。
“因为方案还不成熟，担心会让前辈误会，我还需要再在水宅看看。”厉一依含笑道。
不论是语气还是言词内容，这句话都少了曾经的单纯和锐利，含蓄中带上了滴水不漏。
不熟悉的人自然是听不出来看不出来的，顾侠和林立却立刻全听出来了。
厉一依说着，微微侧头，看向水宅的方向道：“牌位，我大约是能取出来，但是，取出来之后……”
厉一依停顿了下，视线也从水宅收回来，缓缓看着张扬，又看看卫梓：
“我却不知道这牌位，能否从我这里脱手。”
张扬和卫梓全是一怔，张扬问道：“什么意思。”
厉一依嘴角笑容未变道：“我取了牌位，我便是阵法中的阵眼了。谁从我手里接了牌位，谁也就成为阵眼了。”
张扬和卫梓全都愕然了下，张扬蹙眉道：“怎么可能？”
厉一依含笑不语，似乎张扬刚刚问了个极蠢的问题。
卫梓这才发话道：“你是要祭炼那个牌位吗？”
厉一依的眼神重新落在卫梓脸上，卫梓竟然从厉一依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赞赏。
什么？她堂堂元婴后期修士，竟然被一个小小的筑基后期修士赞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