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人微微点头。
“区区一个云某,值得你们出动这么大阵仗?”云欢顿觉头皮发麻,一个弃鬼已经让他疲于奔命,现在又多了一支训练有素的藏弓杀手队伍,这叫他如何招架得住?
玄衣人肃然道:“阁下过谦了,能从息神山逃出生天的人,我相信绝非泛泛之辈,就是朱雀玄武亲自出马也不为过。”
此人竟也知道息神山之事?云欢心里一动——想必藏弓也参与了那一战,更或许,那九人中,也有藏弓的高手?
“请把我儿子还给我。”云欢定了定神,微微抬起剑尖,指向玄衣人。
玄衣人枯瘦的手轻轻摩挲着婴儿的小脸:“我若说不呢?”
“那你会死。”云欢冷冷扫了他一眼,又朝向另一边还跪在地上喘气的铁面人,“你也是。”
玄衣人目光落在云欢手里的剑上。剑尖已有一小团雪花在悄然飞旋,他知道,这柄剑刺过来的时候,这一小团飞雪会席卷成可怕的雪暴,扬起的每一粒雪屑都将变成杀人于无形的利刃!
没有人敢轻视南海剑仙创下的绝世剑法。
但是玄衣人忽然笑了,丑陋的脸上,那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我知道南海剑十道威力惊人,可你已经受了不轻的伤,炁海虚浮,你的剑法最多也只能发挥出两成实力。”玄衣人笑道,“云欢,你唬不了我的,想救你孩子,就老老实实告诉我往生咒在哪儿吧。”
云欢摇了摇头:“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知道往生咒的下落?”
玄衣人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半晌,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一句:“所有人都知道,往生教主只可能把它传给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折射着狂热自信的光。云欢不禁打了个冷战。
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真相如何对大家来说已经不再重要。
若真如此,漫漫前路,他还要应付多少难缠的对头?他日渐虚弱的身躯还能护得两个孩子的周全吗?还有秋水微,这个无辜的女人,只怕也会受自己拖累吧?
李阔血淋淋的人头还在屋子里。
自己究竟还要连累多少人?
这一刻,三十多岁的男人动摇了——也许乖乖认命,要比挣扎着活下去要容易的多吧?
他看着玄衣人怀里的襁褓,神色惨然,竟有些提不起剑。
玄衣人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对铁面人使了个眼色,铁面人慢慢地走向云欢。
就在此时,一个悠然的声音从北边飘来:“暗夜坠大荒,飘雪凌白羽。今夜好一场大雪!”
玄衣人皱起眉,抬头朝北方望去。云欢听到这声音,却是精神一振。
不一会儿,一道白影飒沓而来,转眼逼近玄衣人,来势奇快。玄衣人下意识向后退避,不料对方脚下如风,,一下就到近前。
二人相距不过一尺,四目相对,玄衣人在对方眼中仿佛看见了森林万顷,惊觉对方炁场磅礴浩渺,犹如松涛层叠一般,心头顿生一丝怯意——四境木炁!
“舒先生!”云欢低低地叫一声,心头已是无限惊喜。因为来人正是“穷书生”舒卷!
“接招!”舒卷断喝一声,食指中指并起,点向玄衣人眉心。玄衣人猛一跺脚,身前蓦地雪花翻腾,汇聚成一道漩涡,挡住对方二指。
但他立刻感觉到眉心一阵微微的刺痛——舒卷指力竟如此惊人,毫不费力就破了他的潜河屏障!骇然之下,他急往后退。然而,对方两指始终不离他眉心,眼见指尖便要破脑而入,却有一道赤芒突然自对方侧面袭来,正是铁面人见同伴势危,奋力掷出一枚“火琉璃”解围。
云欢见状一跃而起,欲要阻截那铁面人,不料舒卷厉喝了一声:“不需要你!”云欢被这一声吼给吼呆了,脚步刚跨出去,又硬生生给刹住。
舒卷猛地凌空拧转腰身,左手大袖抡圆了一拂,砰地一声,直接将那火琉璃弹得飞上天去。玄衣人见他背后空门大开,急蹬地上前,悄然一掌推出。
这一掌毫无声势,甚至几乎没有动静。但这正是这一掌的可怕之处——当它是用来偷袭对手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能察觉到这一掌的存在。
但,也只是几乎。舒卷弹飞火琉璃后,左臂在半空中顺势回转,带动整个身体也转了回来,姿态之潇洒,有如天人起舞。
玄衣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送到了对方的指尖下。下一刻,掌心传来一阵酥麻,瞬间传遍全身。
一声闷哼过后,玄衣人仰面跌倒,襁褓也从怀里脱手飞出。
“拿来吧!”舒卷落地一声长笑,顺手将那襁褓揽入怀中。玄衣人心里一沉,知道大势已去,不禁暗自叹息不已,同时也万分困惑——秋娘客栈一战后,手下人明确汇报过,舒卷、财神和那小飞侠已经一路北上而去,怎么舒卷此刻会折回来呢?
舒卷背对着藏弓二人,从容走向云欢。从舒卷手中接过襁褓的的那一刻,云欢喜极而泣,哽咽良久,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舒卷拍拍他的肩膀,也是微笑不语。
铁面人死死地盯着舒卷,下意识伸手入怀,却被旁边玄武抬手拦住:“别!他的能为已经压了你我一头,再打也讨不着好,先走为上。”
他声音不大,却被不远处舒卷听了个真切,舒卷一振袖子,淡然道:“两位,我可没说放你们走。”
玄衣人沉下脸来,慢慢站起身子。
云欢凑在舒卷耳边低声道:“先生,他们是藏弓玄武座下。”
舒卷狐疑地扫视了二人一眼,摇摇头道:“他们不是玄武座下。”
云欢讶然道:“那他们是何人?”
“他们就是玄武和朱雀本尊!”
云欢呆了呆,但很快醒悟过来——这玄衣人炁场已经很明显了,自然也是四境的高手,能有这等修为之人,怎么会是区区一般杀手?
面前同时站着藏弓两大高手,连云欢都忍不住有些战栗,儒巾白袍的书生却是负手看天,神色泰然:“雪停了。云欢,你带着孩子先往北走。”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云欢听在耳里,却是心安了许多。他虽有诸多疑惑,但此时也无心多问,抱着襁褓回身进了屋子。
一进屋,云欢火速拍开秋水微的穴道。秋水微痛苦地咳了几声,也不待气息平复,就一把抓住云欢的手,气急败坏地叫道:“快追,你儿子叫……叫那姓白的给偷走了!”
云欢先是一惊,继而大怒:“弃鬼这混蛋果然阴了一手!”稍一思忖,又问,“他没说让我去哪儿见他之类的话?有没有留字条?”八壹中文網
秋水微恨恨道:“他说,他在谟陵恭候大驾。”
云欢愣了半天,颓然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便即拾掇了行囊,带着秋水微出了门。途经草棚,见那黄狗的头颈软软地倒向一边,四肢僵硬,却是已被人拧断了脖子。
门前雪地上,舒卷正与玄武朱雀二人对峙,见云欢出来,便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但他注意到云欢身后紧跟着的秋水微时,不禁愕然:“这是……秋姑娘?”
秋水微认出书生,欣喜道:“舒先生!”
舒卷扫了云欢一眼,微微皱起眉头,便不再看他们。云欢扶了秋水微上马,牵着马自往北去了。
现在屋门前的雪地上,就只剩了舒卷、玄武与朱雀三人。
舒卷看着自己的右手,淡淡道:“我这一指,唤作经纶指,除了杀人,还有一个特别的妙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玄武道:“愿闻其详。”
“中我这一指者,半年之内,都只能做个目不识丁的哑巴。”
玄武下意识摸了一下额头。
这一举动被舒卷看在眼里,舒卷笑了:“别怕呀,你那身龟炁还是很厉害的,居然拦住了我这一指,不过一会儿再打起来,我保证你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玄武道:“先生这么说,是一定要与我藏弓为敌了么?”
舒卷摇摇头:“兄台此言差矣。是你们先要与我往生教为敌。你们追杀云欢,觊觎本教三卷天书,就是在动摇本教根基!虽然我很不想招惹你们这种对手,但不代表我怕你们。你们既然主动找上门来,我也绝不会客气。”
玄武尚在踟蹰,一旁铁面的朱雀早已听得忍无可忍,猝然飞身跃起。
玄武惊道:“别!”
他的话出口得稍晚了些,火舌已经从朱雀的掌缘喷涌而出。朱雀双臂张开,奋力一合,掌根紧紧相贴,刹那间火光暴涨,罩向舒卷!
舒卷凝神不动,身形如苍梧傲立。火鸟已扑到面前不到一尺,他手还在袖子里藏着。
玄武突然心里一打突。舒卷放朱雀靠得太近了。
他想杀朱雀!
就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舒卷抬手。左手探出,一把将烈焰抓在手心,立时抓灭。火灭,他右手两指也已抵在朱雀的眉心上。
咔擦。一丝裂缝瞬间在朱雀的铁面上爬行开来。片刻之后,铁面四分五裂,颓然跌落在了雪地上。
玄武自始至终都在观望着,脸色铁青。
朱雀单膝跪倒,眉心多了一个极细小的红点,一条纤细的血线便从这红点垂落。
“云雷屯,君子以经纶。”舒卷淡淡道,“不知道你以前看不看书书,反正今后半年你是看不成了,还得当个小哑巴。”
他看向朱雀的眼神略带惋惜,叹道:“下雪天用火炁打木炁,落败必矣。且明明是阴柔女子,却要练这至阳至烈的陵光大火炁。此举大违人和,纵然我今日不杀你,你也阳寿难永。”
朱雀抬起头,怨毒地盯着舒卷,苍白的脸上,那道血线触目惊心,却也将这张苍白娇弱的少女脸庞映衬得惊艳绝伦。
舒卷摇头叹息。谁能想到,藏弓四大神煞之一的朱雀,竟然是一个清秀怡人的妙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