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侠羞愧地低下头去。
沈观接着说道:“既然元凶已经抓到,人也是你们带进谷来的,我想问问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杀了!”小飞侠忽然抬头看向沈观,“是我没看住她,请交给我来动手。”
强烈的煞气从少年的眉间弥漫到了脸上,先前嬉皮笑脸的神态已全然不见。也就是在这时候,云欢才蓦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玩心未泯的少年终究还是往生教十三护法之一。
“你?”沈观冷哼了一声,“我看你之前带着她玩得那么开心,想必很喜欢这丫头吧?说杀就杀,你下得了手么?”
“两码事。我是挺喜欢这妹子,可她伤害我大哥,那就是我的敌人。”小飞侠举起了拳头,指节嘎嘎作响,“那就要杀!”
沈观点点头,目光转向云欢。云欢却看着沈落裹满纱布的胳膊。八壹中文網
“杀么?杀吧。”他摇头苦笑,生杀大权握在手里,竟如此沉重。再看不远处趴在地上的朱雀,此刻她的生死就捏在眼前这几人手中,她却好像毫不在乎,神情平静得仿佛他们讨论的不是自己的命运一样。
听到云欢的回答,沈观却忽然笑了:“不行。”
见众人愕然,沈落解释道:“天医谷素来以救死扶伤为本心,杀人有违仁道,我们不能同意你在谷中杀人。”
小飞侠从椅子上跳下来,直奔朱雀:“又不用你们动手,我来杀就是了,我把她带到外面找个没人的地方杀了。”
“那也是天医谷教唆杀人。”沈落幽幽道。
小飞侠大怒,扯了披风摔在地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到底要如何?”
云欢站起来,沉声道:“眼下我修为已被归炎舞废去,很难再时刻防备她,请沈谷主暂时将她关押起来吧,等我们离开天医谷之时,我会将她一并带走。”
沈观脸上露出了笑意。
小飞侠和秋水微都呆住了。因为之前云欢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修为被废的事。
“大哥......你......你说的是真的吗?”小飞侠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欢,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你有劫灰炁,你的修为怎么可能......”
云欢微笑点头。
扑通一声,小飞侠跌坐在地上。他愤怒地瞪向朱雀,却发现后者居然面露冷笑,神情十分得意。对她来说,虽然没能杀掉云欢,可能废除了他一身修为,也是莫大惊喜了。
小飞侠再忍不住心头怒火,扑上去就要动手,却被云欢厉声喝止,只得恨恨退开。沈观召来几名年轻力壮的天医谷弟子,迅速将朱雀抬了出去。
处理完朱雀的事,沈观便带着沈落离开。悬经楼的子弟还在等着他去授业。走之前,云欢好奇地问他准备将朱雀关在哪里,沈观笑了笑;“天医谷内的西北角恰好有一处深谷,里面有一山洞唤做静心洞,是用来囚禁那些犯下大错的本谷子弟,正好可以用来关她。”
沈观离开,顺便也带走了小南风。百草堂里的只剩了云欢三人默默坐着。小飞侠神情懊恼地坐在云欢身边,一言不发。云欢感觉气氛有些压抑,便冲秋水微笑笑:“你不是收拾了东西准备走的么,什么时候走?”
秋水微白了他一眼:“这么想我走?你现在这副样子,让我怎么放心走?”顿了顿,又道,“要是那个七雪公子在就好了,我看他心思刁得很,肯定能提前发现这丫头在搞鬼,哪像小飞侠这个愣头青,一点也不靠谱。”
小飞侠本就情绪低落,被她这么一数落,愈发坐立不安。云欢笑道:“罢了,他要是在这儿,只怕捅的娄子只大不小。我也算因祸得福,没了修为,也许是老天想留我在此处安度残生也说不定。”
秋水微怔了怔,神情又温和下来:“也好,要是你能离那些是是非非远一些,有没有武功也无所谓,天医谷待你很好,兄弟也有了,姑娘也......”
“沈观是个很好的兄弟。”云欢打断她的絮语,低声轻叹,“如果可以,我也想放下从前的仇恨,远离那个让我颠沛流离的江湖。怕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些人不会轻易放弃对我的追杀的。”
小飞侠忽然闷闷地开口:“大哥,你真的不想出去了吗?”还没等云欢回答,他又立刻念叨了一句:“不出去也好,你不做那劳什子教主,一样还是我们的大哥,你高兴,雪公子也开心。”
小飞侠并不擅长表达心里的想法,但云欢听出了他话里的茫然。云欢愣了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经过这么一折腾,秋水微也无心再提离开的事,再者也颇舍不得与小南风分别,便专心留在谷中照顾云欢父子,每天小婴儿北泽挨完针灸,也是由她接回自己的小舍。小飞侠则每日帮沈家做些杂活,沈落喜他勤快且从不说苦,私下里偷偷送了他不少谷中治伤的秘药。得知他先前莫名昏厥一事,还特地帮他诊察了一番,结果并未发现中毒迹象,也就不了了之。
云欢则成了最闲的那一个,于是沈观交给了他一项特殊的差事——给囚禁在静心洞的朱雀送饭。朱雀倒也没客气,给了就吃,对她来说,也不存在气节一说,能活下来自然最好。每次看着铁栏内的朱雀大吃大喝,云欢的心情都十分复杂。按理说眼前这个人一心要致他于死地,是不折不扣的仇人。可她并没有伤害他身边的人,这就让他有些恨不起来。而且他一看见她,总是不自觉想起在秀山里救下她的一幕,想起她也曾为他救儿子带过路,不论初衷如何,总归是帮过自己。
“其实你不用杀我,我也活不过今年冬天。”给朱雀送饭的第七天傍晚,云欢忍不住告诉她。朱雀正往嘴里填馒头,闻言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眼神却并不惊讶,仿佛在说:那又如何?
云欢敛袍坐在铁栏外的地上,微微笑道:“所以你不用费心杀我。况且如果你如果偷偷把我儿子拐走,岂不比杀我更省事?如果你那么做,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你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朱雀盯着他看了片刻,扭头吐掉嘴里的馒头,抬手指了指云欢,又重重捶了捶自己心口。
“你只想杀我?”云欢失笑,“还是说你把杀我当成了你活着的唯一心念?”
朱雀点点头,她一点头,披散的头发都垂到了脸上。囚禁生活毕竟不比在谷中衣食无忧,她也无从打理外貌,灰头土脸不说,身上的红裙已经沾满青苔和泥灰。隔着铁栏,云欢能闻到她身上夹杂的汗臭味和其他一些说不出来的腥臭气味。眼前这个囚徒,已没法让人把她和先前那个娇嫩可爱的少女联系在一起了。
他下意识朝洞里望了望,注意到这是个逼仄的矮洞,两丈方圆,高不逾五尺,周围都是潮湿的石壁。
朱雀见他朝里面张望,下意识挪了挪身子挡住他的视线,神情有些紧张。但云欢已经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个一尺多高的木桶。他恍然大悟,明白了那股熟悉的骚臭气味从何而来,不禁对朱雀又多了几分同情。
他没有再说什么。离开静心洞后,他在深谷里徘徊了一阵,想着如何帮她解决这桩尴尬问题。兜了几圈,天色渐暗,不觉转到了一条山涧旁,两旁皆是陡峭的石壁,这才恍然发现走得有些远了,便转身准备往回走。
这时他余光瞥了一眼涧水,愣了片刻,一股寒意陡然从足底蹿上了脑门。
涧水流得很慢,水面上,倒映着一个浮动的黑影。
那是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