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谈两个指头捻了捻胡须。“三月甲子是大吉之日,皇上册封就定在下月好了。”
“那么太子的祝文,叫谁来撰写呢?”
“微臣以为祝文就诏令司马相如来写。相如文章,名闻天下,又系先朝旧臣,德才兼重。”
武帝皱了一下眉头:“相如自宣抚西南夷,卧病不起,现在茂陵养疴,还是另找一人撰写吧。”
“那么由东方朔执笔好了,由微臣示意他进皇太子赋,庆祝这一大典,让举国朝野同庆。”
稍稍停了一下,司马谈又奏道:“卫青的封爵,皇上打算如何赏赐?”
“封侯似嫌过早,先封车骑将军总是更恰当一些。”
司马谈说了声:“是。”
君臣默契,司马谈屏息地退出殿外。接连几天的东北风,阵阵春寒,说也怪,关中平原的小麦,并不像长安城里的女儿家那么怕风怕冷。一些朝阳村落,一层层桃林,隐隐约约现出一簇簇新红。三月甲子这一天,风不刮了,未央宫麒麟殿外的桃树,含白带红地怒放枝头。殿内几座金炉,细细吐出缕缕香烟,御榻前拥着大群宫女。虽然人多,终究是细声细气地谈笑。卫子夫抱着小皇子,坐在御榻前一个锦墩上。“娘娘,您还是躺一会儿,总抱着小皇子也够累的。”
宫女劝卫夫人道。“坐在这儿舒服!看着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卫子夫微笑着对宫女说。“小皇子太可爱,娘娘是半刻都不能离了小皇子呢!”
宫女怕吵醒小皇子,轻轻地笑起来。“你们看,皇子睁开眼睛了,像是要笑呢!”
卫子夫把小皇子斜捧着,让小脸儿冲着宫女们。“真俊啊!”
“简直和皇上一个样儿!”
“对了,皇上呢?”
卫子夫抬起头问道。“启禀娘娘,刚才高公公来传召,说皇上今天晌午要临朝。现在恐怕还在宣德殿批阅奏章。”
一宫女道。小皇子虽然出生不久,啼哭时嗓门却不小。宫女们的颂声,引得他哇哇大哭。侍奉在卫子夫身后的皇子乳母,赶紧接过来,“哦!哦”地哄了起来。值侍女官便传报:“皇上驾到。”
宫女们赶忙排列跪接,只有卫子夫和太子乳母站立。刘彻戴着顶紫金冠,威严中带着微笑,后面跟了一众太监,其中一个是捧诏太监,站在前列。武帝在离卫子夫五步远的地方,望了捧诏太监一眼,说了声:“宣召!”
捧诏太监站得笔直,提高了嗓门,像唱出来似的,高声读到:“皇上传敕,卫夫人听诏——朕大汉孝武皇帝刘彻,三月甲子,诏封未央宫椒房殿卫夫人,册正为大汉孝武皇后,册封孝武皇后生子刘据为孝武帝太子。封赐孝武皇后汤沐邑三十县,封赐孝武皇帝太子据邑三十县,诏令天下大酺三日,特诏大赦,着太史令,秉笔直书,永昭恩泽。”
宣召完毕,卫皇后、太子乳母、宫女们都齐声谢恩,三呼万岁。卫后复又敛衽为礼,然后宫女们扶她坐下。宣召时武帝虽然神态威严,但望着卫后和小太子,又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抚爱之情。他移步靠近卫后,轻声说:“子夫,还有事情,同你商量。”
卫后向近侍宫女示意了下,宫女们及随行的太监都退避殿后去了。“太子出生的庆典和你的册封是由太史司马谈安排的。满朝欢腾,恰如其分,如今册封定了,对宫外王侯夫人及文武百官,照例当颁给赏赐。朕想着太史令司马谈格外尽心,对他的赏赐要优厚些才好。”
武帝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司马谈同已故的窦老太后一样都信奉黄老。本朝独尊儒术以来,道家信徒多有非议,司马谈也不例外。这次除了赏赐财帛之外,朕想把未央宫张挂的老子画像赏给他,昭示天下,朕虽尊孔孟,亦不弃黄老。既能尊显太史,亦使天下黄老之徒忠于朝廷。”
卫后称颂道:“主上英明。不但司马谈感恩,天下道家都会额手称庆!”
“你的赏赐里也该优厚些。司马谈极力主张册封你,而且还奏请加封你的兄弟卫青,赞赏他屡立战功。”
卫后想了想:“皇上,我打算在一例赏赐之外,再赐给太史夫人四盆内廷培育的荆楚芳兰、四斤大理进贡的洱海香茶,听说司马谈有个独子,名叫司马迁,聪明过人,十岁能诵古文,将来是国家有用之才。莫若召见卫青的时候,也见见司马迁,皇上觉得好么?”
“言之有理。”
武帝说着话,就势抚摸着卫后的手,理了理她浓黑的垂鬓,轻轻吻了下粉额,轻声说道:“子夫,真是美丽聪慧!”
汉武帝拥有天下,他举得金銮殿赋予他不可一世的尊严,以前因为没有儿子,不免有些黯淡。如今有了太子,无疑在他的尊严上跃起不可思议的光彩。现在他拥着娇媚贤惠的皇后、粉妆玉琢的小太子,真是称心如意!他凝视爱妻,喜悦之心都以形容。而卫后,在平阳公主府第是奴婢,当初进宫时受到陈阿娇种种鄙视厌恶,虽受皇帝恩宠,地位只是夫人,用歌舞博得君王纵怀一笑而已。今天有了太子,贵为皇后,一步登天。如今那尊贵的手还能轻抚她,她感激武帝,感激上苍,赐自己龙凤姻缘,何等幸运!当武帝步出麒麟殿,在玉栏杆前,深深的吸了口气,人逢喜事,连空气都弥漫着暖香。远处传来长乐宫的钟声,这钟声,透过层层殿宇,巍巍荡荡地冉冉而逝。蝴蝶在宫墙下翩翩起舞,真一副人间太平景象。可惜,宫墙之外,有人时时窥视中原,跃马挥刀,敲打长城,这便是长城以北、侵略成性的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