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兄,这是什么声音?”
“子规鸟的叫声。提起此鸟,还有段哀婉的故事。战国年间,蜀王杜宇在成都建蜀国。杜宇有位姿容绝丽的皇后,同他相爱很深。当时丞相开明,贪恋杜后美色,暗地买通蜀王卫士,黑夜潜入王宫,将杜宇暗杀,篡夺王位,霸占杜后为妻。蜀王含冤而死,英灵不散,化作子规鸟,日夜啼叫鸣冤。后来开明罪行暴露,蜀人为悼念被害的蜀王,称子规鸟为杜宇,也称杜鹃,系蜀地特产。它的啼叫会唤起许多蜀地游子的怀乡之情。”
“原来如此。蜀地风光,比关中更为明媚,可同江南比美。若非奉使,真想多住几日。”
“论天气蜀郡比关中好。这里一年四季少见冰雪,春秋两季长,冬季短,田地里终年郁郁葱葱,有四时长青的庄稼。初春,红红绿绿的花草,漫山遍野,配上金黄的芸苔花,像多姿少女套上黄缎围裙美极了!子长,你再摸一摸江水如何?”
司马迁不知何意,伸手到水里摸了一下:“哎呦!盛夏之际,江水竟如此冰凉!”
任少卿纵声大笑:“足下游踪遍天下,竟还未想到么?”
“少卿兄,三人行必有我师。天下学问博大精深,哪有尽头,还望多多赐教。”
任安摇晃着脑袋,显出得意神情:“岂敢!岂敢!成都环城之水,源自岷江上游大雪山。每年冰雪消融,汇为河水,流入锦江,怎不冰寒浸骨呢!”
“原来如此。可为何蜀人称此为锦江,而不称它岷江呢?”
任少卿往江边一指,只见江上漂了许多蜀锦,红色、绿色、灰色、白色……“成都以织锦闻名天下,沿岸人家以此为业,人称锦户。江里一年四季都有人漂锦,故称此为锦江。成都亦称锦城。这条江是成都主要水道,你到西南诸邦,就沿此江而下,走六、七日水路到犍为起岸,邛城就不远了。此次奉使巴蜀,沿途也够辛苦,主上如此器重,足下前程无限,从此平步青云,将来有望位列三公九卿,比起伯父大人,身在兰台,守顶冷清清的乌沙好。”
“任兄,我倒不想三公九卿之尊,但求以学问——文章,献身邦国。”
一个关心仕途,一个追求学问,二人到底志趣有别。任安转过话题,轻声问道:“听说卫皇后年长色衰,主上有立李夫人为后之意。足下出入宫门,可曾有所耳闻?”
“未听此说,太子年已十五,卫大将军、霍去病均系卫后至亲,又深得主上宠信,看来卫后之位,不会有变。”
任安早年追随过卫青,对卫后、卫青进退十分关切。经此一说,他放了心,又对司马迁说:“你顺江而下,要走段山路,才是邛都。那里崇山峻岭,民风强悍。况且初建郡县,有些君长,尚未归服朝廷。你要处处谨慎,以防变生不测。我先知会犍为郡,给你二百人马,送你进山。有队人马跟随,会稳妥些。”
“承足下关照之意,不用带人马进山。此行在安抚西南诸君长,多带人马,会引起邛都诸邦猜疑。”
任少卿又谈了些边远风情,后来商定由他致书犍为郡守,派五十名士卒,护送司马迁到邛都。邛都(今四川西昌),是西南各邦最大的城邑。几百户人家,同汉家交往频繁。离城十几里有储水丰富的邛湖,种地、放牧比别处兴旺。邛都君长(酋长)管辖七个洞主。各洞主依山为寨,管一片牧地,是君长手下的大头头。君长有自己的牧场、耕地、府宅、管家、奴仆、卫士,独占一方,威似王侯。邛都新任君长桑巴,四十岁左右,少时到过成都,学过两年儒学,具有汉族士人文雅风尚。几天前从犍为商人得到信息:朝廷使者即将来邛城。这些日子邻近各邦纷纷建立郡县。他估计朝廷派人,同建立郡县有关,便特意邀请周围君长、洞主商议对策。君长府大厅摆一张方桌,桌上焚起一炉香,君长、洞主围了一圈。按这里风俗,凡隆重聚会,都须焚香祭天,以示虔诚。君主们头戴天王帽,聚精会神听桑巴讲话:“请诸位君长赶到邛城,商量一件大事,近来夜郎归附汉朝。邛都周围已建郡县。前数日犍为来信,黄帝派使臣司马迁来邛都,怕也是与郡县有关。故此请大家商议对策。”
“从前有位司马大夫来过我们这里,难道又是他?”
说话的叫乃丰,是东邻一位君长。“乃丰,你弄错了。从前来的叫司马相如,成都人。这次叫司马迁,长安人,是司马相如的本家,正当壮年,黄帝跟前的郎官。”
桑巴对面的凡泰君长,带几分不耐烦的神情说道:“不管他是谁,来就不怀好意。不是叫夷家纳税进贡,就是抽丁、出征。桑巴,痛快点说,你打算如何?合夷家老规矩,我们跟你,要不咱们各拿各的鞭子、各赶各的羊。改了郡县,你当汉官,我当君长,谁也别勉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