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十载已过,在离扬州千里之外的丹东凤城。凤城这一天,天公做美,日光明耀,远处的凤凰山熠熠生辉,在丝丝缕缕、薄如飞羽的白云下,宛若一只展翅飞升的凤凰。就在这个依山而座,因凤而秀的凤城里,一个身穿长袍马褂的儒雅新郎,一个身着红色凤袍的娇美新娘,在众人簇拥之下拜过天地,入了洞房。婚后两人,形影不离,在天比翼,在地连理。在谢兰䓹的心中,她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对陈先如而言,她是上天给予他的恩赐。他们的誓言:我们结为夫妻,爱你终生不悔,无论沧海桑田,无论世事变迁,一颗爱你的心永在心间。弹指之间,又过两载。一日,谢兰䓹正伏案执笔,给远在国外留学的姐姐书写信笺。正当她把对姐姐的思念溢于笔端时,丫鬟恋儿从门外匆匆而来。“小姐,姑爷让您过去,亲家老爷……快不行了!”
谢兰䓹丢下笔,匆匆向东跨院赶去。东跨院的屋内,一张床上,躺着骨瘦如柴的陈中铭,他眼眶凹陷,嘴唇干涸,深深陷入的两颊使颧骨显得很高,他的头枕在垫得高高的枕头上,嘴微微张着。谢兰䓹迈进门来,他抬起手,谢兰䓹上前,沙哑地唤了一声爹,泪水已在她腮边漫流。“……答应爹,要让陈家后嗣有人……”谢兰䓹带着悲,更多的是愧疚:“是儿媳不好!儿媳答应爹,不会让陈家断了香火。”
陈中铭艰难地扯出一丝笑:“你是好孩子,是陈家对不住你,自你过门后未能让你享福……”说着,他的目光转向坐在床畔的陈先如。“你要对……兰䓹好,不能……辜负她,不能像爹,爹这一生,对不起的……太多了!”
陈先如双目赤红,哽咽难语,频频点头。陈中铭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缓缓移开,定在了虚空中的一处……虚空中,一个女子,泪光点点,满面凄楚地向他走来。他混沌的眸子这一刻焕发起光彩,僵化的面孔也随之生气起来,他向她伸出手:“伊涵……”“在这个时候你心里想的还是她,站在你面前的是我,难道你看不见吗?!”
从床尾处蓦地传来一声厉喝。他的身子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像在梦中被惊醒般,目光从虚空中迅速游离回来,向床尾望去。床尾处的一张椅子上坐着陈先如的娘,她一袭灰色素装,手捻佛珠,也许是长年修行和素食的缘故,皮肤白而富有光泽,云发黑而浓密,虽已是年近半百,但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个十分俊俏的人。陈中铭嚅嚅嘴唇,声音变得绵软而悠长:“淑珍……”“淑珍?”
她自嘲的笑了,一股幽怨的泪水迸眸而出:“你何时这么称呼过我?二十多年了,你从未正视过我的存在,自从那个女人死后,你荒废了家业,荒废了生命,你对不起我,对不起这个家,对不起逝去的爹,还有站在你床前为你痛哭流涕的儿子儿媳……”“娘!……”陈先如制止。“怎么?”
她含悲带怨的眸子迅速转向陈先如,带着满满的埋怨和委屈,“这个时候你爹还想着那个女人,我苦了二十多年,委屈了二十多年,等了他二十多年,这对我公平吗?我为何不能说,我要让他知道他这一生最欠的是我!”
“娘!”
陈先如加重了语气。她嚅嚅嘴角,想说,最终面对陈先如的阻止和责备的目光,只好作罢,不甘地扭头离开他的床,站在幽暗处,背着脸,抽出绸帕……床上的他,迟滞的目光无法快速追寻她的离开,只能望着她的方向欠悔万分:“对不起……是我亏欠了你,我何尝未感觉到你的存在……只是……缘该如此……”他的眼角滚落出混浊的泪水,目光开始缓缓地向四处游移,像是在搜寻什么,低低的、喃喃地:“……这个家应是多么热闹和辉煌,是我……我不该怨恨爹……”他剧烈地咳了起来,随之,大口地喘着气,目光投向陈先如,吃力地抓住他的手,“听爹的话…………把家业兴盛起来!……以后……就指望你了……”“爹,儿答应您……不要再说了!”
陈先如哽咽。“爹要走了……快答应爹!”
他抓陈先如的手更紧了,眼睛瞪得很大,头向前抢着。“……儿答应爹!儿发誓,一定不会辜负爹!”
陈先如的声音由最初的低泣变成失声痛哭。他的脸松懈下来,头慢慢地向后枕去,混沌的目光开始变得明亮,好像对这个世界再无留恋,在追寻着另外一个世界……他的嘴里喃喃地念着一个名字,“伊涵”,他的声音很弱,就像风吹皱水面的低语,只有他自已听得见。他的手,随着他眸光逐渐黯淡,慢慢地从陈先如的手中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