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到了年底,孟浩想去正式拜见李森森的父母。他跟李森森说了,征得了李森森的同意,决定利用春节假期到李森森家去,李森森提前给父母说了。春节假期在春节前两天就开始放了,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家。李森森看家里很干净整齐的,想必父母是有所准备,再说农村风俗春节前也都会大扫除。一回家,父母就问女儿孟浩具体什么时候来,是节前来还是节后来?如果是节前,那就只剩明天最后一天了。李森森告诉他们就是明天。孟浩呢,一回到哥家里就告诉了明天要去拜见李森森父母的事。孟浩哥嫂也很是高兴,商量着孟浩第一次去女朋友家该带些什么东西的事。第二天,孟浩就提着哥嫂帮忙准备的东西出发了。因为同在一个县,路线很简单。孟浩根据李森森的描述很快就找到了李森森的家的位置,那时已快中午了,李森森也在屋前巴望着孟浩的到来。李森森家是一幢两屋楼,她家是当地最早建楼房的,在为数不多的楼房里,孟浩很容易根据描述找到,老远彼此就望见了,还看见屋前晒场上有不少人。李森森朝孟浩挥手,奔向孟浩。“家里还有不少客人啊?”
“嗯,是我舅家和姨妈小姨家人,她们就住在我们家附近。我爸妈把他们接来可见对你的重视”当孟浩问及李森森时,李森森爽声答道。李森森父母把附近的几个至亲接了来吃中饭,也是想向亲戚们介绍一下这个未来的女婿吧。孟浩听到这些,走路突然变得不自然来,感觉腿脚不听使唤起来,两腿打绞。一向沉着稳重的孟浩看来是紧张了。他也不知是怎样才走到李森森家,路很近,可感觉花了很长时间似的。到了家门口,李森森父母忙迎了出来,家里的亲戚们也都站起来,有的亲戚还说“贵客来了”,可不是么,这未来女婿当是门前娇客。“这是孟浩”,李森森向大家介绍,“快进屋坐”,李森森的爸爸招呼道,“这是我爸”,“叔叔好”,孟浩道,刚坐下,李森森妈端了杯茶递给孟浩。“这是我妈”,“阿姨好”,“还有我呢,我是她弟,哥。”
李森森弟弟李海波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森森弟弟和孟浩是上的同一所大学,现在大学在读,放寒假了。“听你姐说我们是校友。”
孟浩笑着说道,一只手还搭到了李海波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两个年轻人好象没有一点生分。在李森森的介绍下,孟浩和到场的每一个人打着招呼。坐下没几分钟,就开饭了。撑勺的是李森森爸爸。早年,当地的红白喜事都是请李森森爸爸去做大厨,后来,她爸还和她妈一起开过几年小餐馆,因为别的一些事小餐馆关了,李森森爸还在Y市给餐馆当过厨师,所以这顿饭是没话说了,色香味俱全。饭后,亲戚们又组织了几个人打麻将,孟浩自然是被请上了桌。今天他是主客,别人都是陪客嘛,气氛自然也就变得轻松了。打了一下午麻将,晚上很早就开饭了,想到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今天大家早点吃了早点回去忙年去。吃过晚饭,亲戚们自然就走了,也都在附近。孟浩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和李森森爸妈聊了会儿天,聊得很愉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森森父母不时望李森森一下,李森森没反应。她妈到厨房去,喊李森森过去帮忙。帮忙是假,有话说是真。“明天是大年三十,必须赶回去的,这孟浩再不走怕是赶不上车了呢。”
“嗯,我去跟他说。”
李森森来到孟浩身边,孟浩正和她爸聊得起劲,“天要黑了呢,在我家过年还是回去过年?”
孟浩望着李森森笑了笑,又转向她爸。“叔叔,我得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说着站起身,“阿姨和海波呢,我和她们打个招呼了走。”
“要走了啊,哥。”
海波从房间出来了,这时,李森森妈妈刚好也出现了,听见了。笑着说“我在呢,这要是平时会留你多玩几天,明天是大年三十了,天快黑了,怕不好打车了,我也就不留你了,以后和森森常回来。”
“好的,那叔叔阿姨,我走了,以后再来看您们。”
“海波,走了啊”,李森森拉着孟浩去打车。“你今天怎么搞得,舍不得走了啊,快点儿,再不快点儿怕真是没车了。”
“可不就是舍不得走嘛,”正说着,车来了,这是今天的末班车。孟浩终于赶上了。李森森回到家,问父母对孟浩的意见。“你们两人都好成一个人了,还能有什么意见,小伙子人看上去还是挺不错,就是他这病……”,“以后一定要他注意身体,我们这附近也有人得这病的,现在那人很大年纪了,几十年过去了也没事儿,注意的好也没事的。”
看来森森爸妈很喜欢孟浩的,只是对他有乙肝这病有些担扰,但也没反对他们。十春节假期过后,大家都回单位正常上班了,李森森和孟浩又见面了。这个假期,两人都觉得特别漫长。恋爱中的人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等到再见,孟浩搂着李森森说,下个春节,我们一定要一起过,再也不想分开过春节了。李森森也点点头。一切按部就班地生活,恋爱带给人的感觉除了幸福,就是时间过得很快。下半年,单位工会说下一批的集资房要开始了,请要房的已婚单位职工去房管科登记交房子集资款,是双职工的只能以一方名义交集资款。集团是先交集资款,再根据职工打分情况分房。分数与职工工龄、学历、职务,是否双职工都有关系,分高先分房。孟浩是大学本科毕业,李森森只是大专,孟浩又先李森森一年上班,职务是科级,显然以孟浩名义集资有优势。这两年集团招的人很多,自然要房的人也很多,得抓紧筹集资款。集资款是三万,这在当时月薪只有500元的时代来说,三万已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了。孟浩这三年多工作工资加加班费存了一万多,再加上股市里赚了几千块钱,能凑个两万块。森森存了5000块钱,森森父母给了5000块,总共三万块钱算是凑齐了。可他们还差一样重要的东西,结婚证。这天是星期天,吃完晚饭,两人照常坐着看电视。孟浩揉搓着李森森的手道,“明天去了单位请个假,我们去领结婚证吧”。李森森抬眼望着孟浩,几秒后,重重地点点头,“嗯,好的。”
没有鲜花,没有单膝下跪,没有浪费的告白,这也算是那个年代最常见的求婚吧,商量中带着真挚的肯求。第二天,他们就各自请好假,一起去婚检,领证。当两人拿着鲜红的结婚证书时好象突然有了和平时不一样地感觉,感觉自己真正长大了,都结婚了,是成年人啦。结婚证好象一下子把人拉向了成熟。看着每本上面的持有人李森森,孟浩。他们各自拿着属于自己持有的证书翻看着。其实除了持有人不一样,其它内容都一样。“去买个戒指吧,老婆。”
称呼一下就改了,那么自然,好象叫了很久一样。其实前段时间在外面逛街时孟浩有几次都要给李森森挑个戒指,李森森都没要,说是没看上喜欢的,以后再买。其实李森森是想着这集资房款花了这么多钱,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省着点儿。“再节省一个戒指还是要买的,是个纪念意义。等以后有钱了一定会给你买别的。”
孟浩可能也看出李森森是因为省钱才不买戒指的,于是干脆挑明了说。“那好吧,听你的。”
于是两人又上街去挑了个戒指,回到集团正逢大家下班呢。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朝他们挥着手,满脸堆笑。“这谁啊?你认识吗?他好象是和我们打招呼。”
孟浩问李森森。李森森这才认真看了看这个人,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前几天因为催货款的事来找李森森帮过忙。等他们走近,那人忙上前一步,向李森森道谢,说货款的事已经办妥了,为表示感谢,想请李森森吃个晚饭,明天就要走了,说着又望了望旁边的孟浩,显然在等着李森森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那好啊,正好请二位一起共进晚餐。”
李森森还不习惯称呼老公,至少在外人面前。今天本来就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刚好有人请,再说忙也帮过了,那就去吧。于是两人高高兴兴地一起去吃了晚饭,临走,那人还执意送给他们一件健力宝饮料。呵呵,美好的一天。这一天,是1996年8月9日。他们也很快把领了结婚证的事告知双方的家人。此后,森森彻底从女生公寓搬了出来,和孟浩住到了一起,开始了他们的小日子。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上班,一起憧景着未来,也一起等着那交了集资款的房子。自从交了集资款后,所有要房的年轻人都互相打听着房子的事。据说这次要房的年轻人太多,房子有限,并不是所有交了集资款的人都能分到房子。所以只要有点儿消息,大家都互相谈论着。有人还说待分的这批房子中有的房子是从别的单位直接买过来的,集团款也未付清,那批房子到时能否分给职工还得画问号。僧多粥少,每个人都一提到房子都很紧张,担心到时没有自己的。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着各种办法找人际关系,让自己到时能最大可能地分到房子。普通的领导是没有这个决策权的,李森森和孟浩想到了自己的行业公司一把手,他也是集团的副总裁。李森森通过办公室的同事问到李总的家庭住址,和孟浩两个挑了个日子,晚上学着别人用信封装了两仟块钱,又提了两瓶剑南春酒来到了李总家。还好,李总家里除了家人就一保姆,没别人,李总不在家。李总夫人一见他们估计就看出是来送礼的,满脸堆笑,随即吩咐保姆倒茶。李森森和李总夫人拉了会儿家常,告知自己是哪个部门的,感谢李总平时对她工作的照顾。也故意把话题扯到了房子上。李总夫人也在集团上班,问了下他俩的情况,又问他们集资款交了多少,听后说他们是双职工,应该没问题的。正在这时李总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不认识的人,李森森他们正好站起来告辞。从李总家出来,李森森他们感觉象吃了个定心丸,这下房子应该是没问题了的,余下的事就交给时间吧。十一一天上午正上着班,李森森接到一个电话,她父母从老家来Y市了。他们因为什么事来了呢,李森森一边想着一边给领导请了假说明了一下情况,就去见爸妈了。等见了面才知,原来她爸喉咙里面有个包块,有了几个月了,以前不疼,但现在摸它有些疼,想来Y市大医院检查一下。于是李森森没来得及告诉孟浩,就直接带爸妈去了医院。经过医生对包块穿刺检查,确症是喉癌。这个消息尤如晴天霹雳,李森森伤心地哭了。紧接着把这消息告诉了孟浩,孟浩也赶紧赶了过来,和李森森一起安排住院。家里现在没什么收入,又还要供养弟弟上大学,仅有的5000元存款上次又给李森森她们交了集资款。孟浩每月都把工资交给了李森森的,他催李森森去交住院费。李森森把这几个月的存款2000元交了住院费,因为这种病不需要陪床,病人是有自理能力的,老家又还有很多农活要做,李森森让妈回去了,她自己每天去给爸送饭菜,来去医院的公交车上也不知流了多少泪。晚上,孟浩总是搂着她安慰她,病已经得了只能交给医生了,我们尽力照顾好他就是了,告诉她人生的困难都是暂时的,迈过去了回头再看不算什么的,坚强点儿......那段时间多亏了孟浩的安慰李森森才挺了过来。经过一个月的治疗,森森爸出院了,没办法根治,只是保守治疗,住院费花了3000多元钱,森森手里的钱刚好够。医生说过一个月再来做化疗。森森爸暂时回老家了。自从这次后,孟浩和李森森再也不敢大手大脚花钱了,很是节俭。一个月后,森森爸再次来Y市治疗,孟浩和李森森一直全程陪着,医药费也是他们交的,孟浩没有半点怨言。第二年,单位也在走下坡路,可能是前几年扩张太猛了,经济效益没跟上,集团内部有些单位在开始精减人员,有些单位在合并。李森森所在的事业管理部下属几个最主要的公司合成了一个行业公司。李森森顺其自然的成了行业公司的出纳,部门其它几个人都分散了。行业公司下属公司的资金收支在行业公司统一结算,别的帐目独立核算。被精减的人员一般都是才进单位没几年的大学生。没了单位他们只得离开集团重新找单位,当时Y市也没什么多余的岗位,很多人都是离开Y市到南方去了。人走了,公寓的床位自然有空置了出来。工作了几年,等待房子结婚的年轻人很多,房子又是遥遥无期,很多等着结婚的年轻人就把这些走的人的床位占着了,当然,近水楼台先得月,空着的床位一定是被同公寓的人占着了。孟浩寝室里客厅(住房紧张后客厅也住人了)先前住着一个广东人,他下岗后就回家乡了。孟浩所在公寓是个小两室一厅,另一间住着一对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北方小夫妻,客厅的人走时也没和他们打招呼。他们所在公寓对面有一排小平房,里面住着车间工人。正对着孟浩公寓门的平房里住着的是一对在车间工作的中年夫妇,男的在外地分厂工作,平时就一女的在家。女的爱打麻将,不知她怎么知道了客厅空出来了的消息,带了车间的一个小伙住了进来。公寓并不是给车间的人住的,好在小伙看上去也老实本分,并没有人去举报他,住就住吧,大家相处也没有矛盾。平时就是点头之交,和小伙并没有交流。小伙经常在对面的嫂子家打麻将,和对面的嫂子看上去倒是很亲近。李森森和孟浩两个人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在公寓里听听音乐,孟浩有时拿着他那心爱的吉他弹弹。当然,弹的最多的就是那首《站台》。阳光透过窗子斜撒在一手拿吉他,一手挥弹着琴弦的孟浩的脸上,脸上展现着温雅又略带兴奋的笑容,那是对生活感到满足的笑容。他们过节时也会到孟浩哥姐那边去玩,有时也会回李森森家。过节回去无论去哪里也不会空着手去,再加上李森森爸爸病了,失去了主要的收入来源,爸爸看病有时还要花钱,弟弟又还在读大学,作为已工作的李森森家里变得很困难了,李森森有时还会给弟弟寄生活费,对于这件事孟浩的态度还是很支持的。分房隔一阵儿就会被提及一阵儿,但终是没有实质性的利好消息,坏消息倒是不少。有人说本该分的集资房因为集团没有把开发商的房款给到位,开发商不肯给房子,有人说集团效益不好挪用了职工们的集资款,说的最多的是集资房子的人远远大于能分的房子,集团没法分下来。交了集资款的人经常凑到一起交流着信息,感觉那些交了集资款的人差不多都找了“靠山”。直接有人放话出来,本来集资款交的3万,给主管领导送了一万,有个人集资款还交了5万。都给领导送礼了那不就等于没送么?哪有优势可言呢?经过这一互通消息,大家都变得泪丧起来,最担心的是集团把职工的集资款挪用了。集团效益渐差,完全是有这种可能的。这一年,集团在准备B股上市,李森森所在财务部的人都被分到各分厂分公司催收B股财务资料。李森森去的是四川绵阳分厂,那厂一把手在集团是很有名的,厂房很大,办公楼也很大,还有招待所。当时也正逢一把手交接,集团这边派去的一把手付总去上任,李森森刚好随同接付总的专车一起过去,经过两天才到。那边原领导也为了给付总接风洗尘,办了招待宴,虽然不是为了招待李森森,但李森森也跟着享受了哈。分厂是集团和当地合办的,财务是当地指定的人,财务也算规范。经过四五天的工作,资料就按要求准备齐了。那边坐车不方便,更主要的是去绵阳与付总两天的同车之行,付总直接给李森森财务部总会计师打了电话,让她从成都坐飞机回去。太好了,坐飞机当然舒服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司机把李森森送到成都机场。回到财务部才知道,这次出去收资料李森森是最舒服的。很多人根本就没人接待,自己找财务亲自做的资料,吃住没人管。还有几个人没回来,在当地继续做资料,真惨哦。没比较就没有伤害啊,李森森立马觉得自己这次出差好有幸福感。最终,B股上市失败了。98年,集团进行了大裁员。孟浩他们办公室也要裁人,大家工作其实都很不错,这是硬性指标,领导也没办法,最后决定抓揪解决。很不幸,孟浩抓着了,孟浩被迫下岗了。这时候李森森总公司下面一厂领导来财务部申请资金,那领导和李森森同姓,李森森叫他本家哥哥,试着向他说明了情况,看他能否安排孟浩去那厂 上班。没想到那领导很爽快地同意了,就这样,孟浩去下面厂上班了。下面厂离集团有些远,但好歹有交通车也无所谓。生活又算恢复了平静。可很多人就没有孟浩幸运了,他们在集团无岗 可上,只能选择离开。可有件事没解决,让他们又不能痛快离开,那就是交的集资款没分房子,去找相关部门。相关部门也没个明确的答服,总是互相踢皮球。那些下岗的职工最后妥协说把集资款本金退掉算了,利息也不要了。就连这样集团也无法满足,集资款不给退,当然,并不是这样明着说。这下有些验证了以前有的人说集团把集资款挪用了的说法。所有交了集资款的人都紧张了起来。这些集资款可是大家工作这几年的血汗钱,还有找亲戚朋友借的。现在没了工作,没分房子,又不退集资款,那怎么办?职工和单位的关系变得很紧张。下岗了的职工也不能老在原地呆着,总要找工作吃饭啊。扯了几个月的皮,最终都陆续离开了,毕竟吵闹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更何况是个人和单位之间呢。职工迫在眉捷的事是先找工作生活,拖不起,最后只能先把这事放着,选择离开,大多到南方找工作去了。一般会到外地找到工作后再联系集团先前熟悉的同事,有消息了通知他们,只能这样了。那一年真是灾年,全国发大水。集团在长江边上,每天都能看到江边洪水泛滥。集团保卫部有一次下大雨为了居民楼的安全巡逻,有一个保卫人员被冲进了下水道,等到捞出来已经成了一俱尸体。唉,年纪轻轻,就在那场暴雨中丧身,也不知家人会承受怎样的痛苦呢。虽然被追加了烈士的头衔,可一个年轻的生命终是无法应答了。谁都没有办法,集团也算是尽力了,在天灾面前,人类有时显得很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