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十五的月亮冉冉升起,天边飞起几朵浮云,月亮透过云层露出朦胧羞涩的脸庞,待到月中时分,陡然一跃,跳出了薄云的守护,亮堂堂地展现自己的美丽无暇。院子里点了最亮的烛火,趁着众人欢笑的脸颊,更显喜乐。霜降搬来枫林念最大的木桌子,渠漫开始上月饼和其他小吃,许闹给众人都盛了一碗醪糟蛋花汤,咸甜不一的糕点配着酸甜可口的米酒。每人分到的月饼最多只有五个,再多胃就撑住了,半夜又难以入眠,得起来消食。渠漫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就让白露他们倒酒:“今天是我们这群人第一个中秋节,祝大家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许闹撇撇嘴:“我觉得我得让太平帝稍稍修改一下,祭月节叫起来不顺口,改成中秋节,寓意又好!”
秦帅笑了:“你可拉倒吧,太平帝不可能为了让你顺口,就叫浥朝百姓不顺口吧?”
许闹笑得无所顾忌:“没事儿,总有一天,中秋佳节四个字会代替祭月节,就是不知道得多少年以后咯~”渠漫最先想到主意:“这个好办,吃穿住行用,民以食为天,我来给大家拓展思路,从明年开始,用商业推广文化宣传的力度,怎么样?”
许闹竖起大拇指:“牛逼!”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人影憧憧,月色撩人,灯火阑珊。许闹喝起了兴致:“哎,我们来行酒令,飞花令怎么样?”
渠漫苦了脸:“别介,我诗词不拿手,会背的都不多更别说现写了!”
秦帅想到一举两得的办法,扫视道:“那就词语接龙,也不需要必须是成语那么难,两个字三个字四个字都行,诗词歌赋和顺口溜也可以,只需要首尾相接,怎么样?够简单吧?不过有一点要明说,必须一个字都不能错,读音不同也不行,必须字、音是同一个字同一个音,漫漫,你要注意,多音字也不行哈。”
渠漫拍案而起:“好嘞,我们顺时针开始!我先来——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秦帅看着渠漫过来,顺时针刚好挨到自己,坐在木椅里:“圆木警枕。”
轮到竹尘赋,沉吟片刻,看到秦帅突然想到一个词:“我家夫人总是枕戈待旦。”
秦帅的手轻轻捏着竹尘赋的手,竹尘赋回握住她,二人相视而笑。离歌偏着脑袋:“旦夕祸福?”
贺江东觉得太悲凉了,有点气势低沉是怎么回事啊,正想振一振士气,谷雨突然腹痛,他只好中场退出:“谷雨身子不舒服,我们一会儿再玩儿,退场一人三杯,等下我过来自罚退场的六杯,你们继续!”
南好容易才从滇国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此时只想在冥夜面前大展身手:“福祸相依。”
冥夜见她总是看着自己,她知道,南是希望自己接“依依不舍”的,但自己才跟谷主表明心意,不想表里不一,避开目光说:“依然如故。”
冷千秋第一次参加这么多江湖顶尖的人物聚集的会,紧张又激动,等裁判许闹都喊第二声才接上去,人都站起来了:“故土难离!”
白露看着自家夫君笑出声来,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男子汉真是有趣极了:“离合悲欢。”
惊蛰哭丧着脸听谷主数到第三声,自罚一杯:“我想不出来,霜降重新开一个头吧~”霜降这个白字先生自从因为那年不识字让许闹被抓的消息迟了三天吃了大亏,下了很多功夫,反应很快:“那我重新开,对酒当歌。”
许闹又点头情不自禁地灌了一口酒接话:“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离笑沉思少顷:“许姨酒量真好!我接霜降姨姨的歌舞升平。”
离情随父亲的羽玉眉微微一凛:“平起平坐。”
离梦咧开小嘴甜甜一笑:“坐享其成。”
梅青狐狸眼半眯,思忖道:“成千上万。”
梅朔毫无表情:“万众一心。”
梅苏淡然道:“心口如一。”
梅鸢抓耳挠腮地皱着小脸不知是自问自答还是自言自语:“你们怎么都是成语?我……我想想啊想想……一语双关!!!”
许闹摸摸她的小脑袋,诡笑道:“没事,词语也可以~你秦姨不是说了,只要是词就成,不管是什么都可以。秦枫,我给你出一个难题,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秦枫低首略微思索,抬眉间霍然一笑:“这个确实难,成语是没有的,词语倒还成,那就洲际吧。”
渠漫拧着小山眉:“嘶——我合计‘际’这个字它也不简单啊,我只知道风云际会,可这际在第三个?”
许闹白了一眼:“你忘了,我们国家的成语可以互换啊~”渠漫兴奋地挥舞食指:“际会风云!”
秦帅却开口笑着下了另一个规定,目光扫过,带着特有的威严:“从现在起不准提醒,下不为例。云谲波诡。”
许闹自知理亏,捂着嘴巴唠叨:“不说就不说~~~”竹尘赋觉得许闹有趣,笑着接了秦帅的成语:“诡计多端。”
离歌这才注意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漫儿,你怎么不跟我坐在一起?要不我抱着小荣儿,你跟我坐过来呗?”
渠漫把离荣交给离歌:“我就不坐你旁边了,二十二个人呢,挤我一个大家都得挪一遍,桌子上的碗筷也得挪一遍,我这里离厨房近,取东西方便。”
离歌抱着孩子,思想开了小岔险些接不上词了:“好吧。那我接,端……端倪。”
南不灰心不气馁,给冥夜夹了一点菜,然后跟离歌各自对饮一杯:“离府主啊,倪这个字既没有成语也没有词语,我重新开——妙趣横生。”
冥夜觉得两相为难,最初她不避讳南是因为她看得出那时南的眼里只有崇拜并无爱慕,如今越是拒绝越是黏人,菜没有吃:“生生不息。”
昼白漠然道:“息息相关。”
冷千秋此时已然淡定了许多,含情脉脉地看着白露:“关怀备至。”
白露望着夫君羞红了脸:“至高无上。”
惊蛰对文字真是怕了,自己连到了三杯喝退下去躲在一边:“我实在接不上字,那个我自罚三杯,溜了溜了~”霜降一脸冷漠:“上下一心。”
离笑说成语的时候还不时看向梅鸢:“心猿意马。”
离情却看向梅苏,奈何人家压根瞧不见,灰心丧气道:“马失前蹄。”
离梦专心致志地吃小吃,目不斜视道:“啼笑皆非。”
许闹正自斟自酌,陡然抬眼:“你说什么?”
“啼笑皆非啊,怎么了……啊,不是一个字。”
离梦依旧吃着娘亲做的桂花糕,说到后面嘴巴长大又想起不雅观连忙闭上,一下子噎住上不来气,倒在梅青身上,直到梅青帮她拍着背咳出来才喘着气,眼泪汪汪地看了看梅青,又看了看许闹,委屈巴巴地说,“许姨,你也太凶了,吓死我了……”梅青被那双丹凤眼盯得心头一紧失了态,忙低头跟她解释道:“母亲不是故意的。”
离梦扁了扁嘴,眨巴着大眼睛:“许姨……”许闹倒是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到一件往事,突然听到离梦说的话,眼神就变得凌厉,是那个词,当年令江河也说过,站起身端酒自罚一杯:“抱歉,是我不对,就是想到一件事太投入,我跟你道歉。”
离梦吓傻了,手忙脚乱地举起果酒起立,嗓子还有些哑:“别别别,许姨您是长辈,怎么能给晚辈敬酒道歉呢,是我自己不专心的,明明到自己了还光顾着吃。”
梅青将她手里的酒杯夺过去,冲许闹敬酒道:“母亲,离梦不是有意的,您别怪她。她刚才的字不对,我替她接离情兄长的词,蹄间三寻。”
许闹看着自家的长子维护着离府小丫头陷入了沉思,离梦跟离情是双生子,永安二十四年腊月生的,她家四个宝贝是永安二十五年十月初十生的,相差也就十个月,还不到一整年,又看见离笑总瞅着她家小调皮,哟嗬,这是自家惦记了别人家的白菜,然后自家的白菜反被惦记上了啊:“无妨,我们继续。”
在场的都是耳聪目明之人,秦帅等许闹坐下就小声问道:“怎么样?”
许闹喝了一杯:“说破了多无趣,让他们自己慢慢处,只要发乎情止乎礼,这个年龄正值青春年少,谈感情没关系,谈理想更好!”
梅青和离笑的功夫都不低,即便两位长者声音都不大还是能够听见,双颊变得绯红,不谋而合地抢了酒壶开始倒酒。贺江东领着谷雨又回到宴席上,坐在原位,看面色是没什么事,六杯酒喝干了:“你们怎么不开始了啊?来来来,继续继续,从我开始补六杯酒,然后我说个词,接上刚才没有说的人~福如东海!”
许闹永远是接梗第一人:“我还寿比南山呢!”
谷雨笑眯眯地接话:“谷主,您别想抢我的词儿,我的是‘海阔天空’。”
梅朔依然冷眉冷目的:“空穴来风。”
梅苏紧接道:“风言风语。”
梅鸢心想自己最近没怎么读书啊,这可怎么办:“语……语……”许闹喊了第三声:“三,时间到了,你还没语出个名堂,罚酒吧!让你用心念书你不肯,一心只想着你的毒药和易容术,那就接受结果吧~”离笑看到梅鸢喝果酒都皱着眉头心想她一定不喜欢喝,刚才梅青挡酒是因为三妹的嗓子卡了食物,梅鸢还好好的,他打破这个规则不可取,许姨不会喜欢,秦姨那里也不会允许。梅鸢喝了四杯酒,直接退出,毫不服软:“娘亲,我该认的字自然认得,其他的我不需要认那么多!”
许闹更开心,眉毛一挑,唇角微扬:“好啊~如果你的一技之长成为天下无敌,我不在意你是否能够博览群书,毕竟有些时候,样样通,不如一样精,你再接再厉继承你父亲的衣钵!好,我来重新开头,秦枫,你接好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秦枫淡然回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渠漫面对秀才能的两个人一阵无语:“好家伙,你俩把行酒令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啊?比才学呢?哼,我就不比,善罢甘休。”
秦帅不假思索道:“休戚与共。”
……那一夜,无尽的欢声笑语荡漾在枫林念的院子里;那一年,二十二个人的相聚一堂刻在每个人的脑海里。任谁都没有想到,那晚众人团圆夜行酒令的开场白,在两三年以后竟然会是各自的落幕曲!就此一个一个销声匿迹,所有人都成了江湖中经久不息的传说,当年长辈们的风采,他们再度回想起来只能感慨物是人非…………八月二十,一行人要离开凌风谷了。长者不舍的是这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的友情,少年少女不舍却是因为爱情。秦帅见许闹一路跟着他们出了枫林镇,只好劝慰道:“好啦,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又不是死生不复相见了,等倚夜大一点,我们就可以常见面,到时候我赖在你的凌风谷!”
渠漫也不愿许闹再送:“这么远了,等下都快到封城郡的地界了,回去吧,我还会来看你的!”
许闹一手拉着渠漫一手拉着秦帅,嘴上答应着,就是不想松手:“好,我一会儿就回去,你们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