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茶告诉他,许闹说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想睡觉却睡不着,她觉得甚是有理,每次见她翻来覆去一脸苦恼的模样,他便心疼不已。他自问歧黄之术虽不及悬壶医仙贺江北那样过人,但是治疗小伤小病都绰绰有余,上次离歌回府,医圣贺江东亦同行,秦枫请过贺江东为莫清茶把脉了,结果只是忧虑过多,但事实上莫清茶从不担忧任何事。于是,这病便无法瞧了。莫清茶见他不说话,以为是睡着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骂道:“秦枫你混蛋啊!睡得这么香!讨厌!”
秦枫扶额道:“夫人想做什么?”
莫清茶抬头望去,那人枕着月光,眸子里光芒闪烁,却暗自带着几许倦意。她知道最近几日楼中事务繁杂,秦枫每日都忙到很晚,每日都很累,便不好再闹腾。她摇摇头,翻个身对着月光侧卧,瞅着朦胧的月色发呆,忽然想到渠漫,她若对着如此景色定然会吟诗一番,以抒发感情!没缘由地想起大学的时候,她回了景德镇。渠漫还奔波在外打工,给她call个电话,开口便是:“清茶宝贝最近好吗?有没有想你漫漫姐姐呀?”
她总会争执一番:“我比你大一个月,你要叫我姐,来,好妹妹快叫啊!叫啊~”渠漫忍不住笑喷了:“莫清茶你大爷的,当我是狗呢?!需要给你汪两声不?!”
莫清茶一听就笑了:“你跟你的武警哥哥怎样了啊?有没有戏,我还想给你把把关呢!”
“算了吧,我觉得长久不了。我们现在已经快崩盘,等着我哈宝贝,过段时间姐姐就回来照顾你咯~你这么大的人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还不如我对你上心呢!”
“好啊!那你说的,要照顾我哦~我想起来高中的时候了,我们一起上学,每次大姨妈都是你照顾我的,给我洗衣服洗裤子,帮我灌热水暖肚子,我妈老是骂我懒呢!”
“你还记得姐姐对你好啊!那就好好地等着我回来,我给你带点安徽特产,挂了吧~”“好,我等你!拜拜~”莫清茶突然泪牛满面,已经穿越到这里两年多了,很快,等到来年三月初十就是三年了,真是怀念手机怀念爸妈啊!最近去离府看过渠漫,她每天都忙着帮离歌做恢复,也没工夫搭理自己。至于秦枫,也是忙的要死要活的!唉……“怎么叹气呢?”
身后的人将她拥入怀中,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从她耳边吐息,“又想父母了么?”
她耸耸肩,怪痒的。说到想家她回过身细细地瞅着秦枫:“梅还未归来么?”
秦枫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愈发仙气,英眉淡蹙,“嗯”了一声。他不想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梅不会背叛他,更不会对他说谎,所以,他一旦说谎便是在隐瞒,或是有了什么变故。莫非梅……对卓小姐动了什么心思?不过,梅从不用强,亦很看得开。如此说来,即是卓小姐对他亦有了好感?这六个副手他都熟识,竹和梅是不会轻易贻误命令,亦是实力最强的,因为寻一个人而花费一年的时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他不想去调查,因为他知道梅向来办事细致,若想掩盖,旁人根本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他总不能亲自出马吧?若寻不到还好,若是寻到了,他该如何向谢文墨交代?难不成真的要谢文墨将未婚妻让给自己的手下?怎么可能!可是……不行,此事再是拖不得了,趁着两人还未地老天荒便终结吧!想不到他秦枫,竟然成了棒打鸳鸯的那根棒!思及此处,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竹,你去寻梅,务必在元日前寻得!”
秦枫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又想了想,“若是他与卓小姐在一处,你问他,可有想过来日如何解决和面对?去吧!”
桃屋外,一抹黑影消失在秦楼。莫清茶抱紧了秦枫:“夫君,你在担心梅会背叛你么?”
秦枫思量许久,说道:“不,任何人都可能背叛我,梅却不会。”
言罢,秦枫良心难安地问:“清茶,我问你,若是你的兄弟与世交的未婚妻相恋,你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莫清茶被问蒙了,不假思索道:“那肯定会劝慰世交,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啊!然后告诉他,这世上相爱的人走到一起多么不容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秦枫追问:“若是说不通呢?他的势力亦不容小觑,又该如何?”
莫清茶反问:“那我的实力如何,有没有可能与与之抗衡呢?”
秦枫霍然明白:“你的意思是,若你的实力足够,宁肯与之对抗,亦不愿委屈自己的兄弟?是这样么?”
莫清茶脱口而出:“对啊!他跟着我肯定是因为信任我,如果我连他爱一个人的资格都没办法为他争取,我岂不是很对不起他的追随么?哪怕是一点点相处的时间,也会是相爱的人值得回忆一生的幸福啊!”
秦枫似乎对她的思维很好奇:“那你的世交该怎么办呢?”
莫清茶忽然笑了:“我会告诉他,强扭的瓜不甜,我是为了她好啊!还有,以你的实力找一个爱自己又自己爱的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干嘛死追着人家不放?!”
秦枫在心底哀嚎,却又镇定地问:“如果你世交死缠烂打就是固执己见,怎么办?”
莫清茶挠了挠头:“这个问题么……要不,你去问问漫漫吧?她看待人事比我透彻!或者让漫漫给那人上教育课,绝对拿下!”
秦枫很为难,一面是世交之间的多年友好,一面是义弟的多年信任。他终于明白爹当初的那句话,人生在世,情关难过,身在江湖,仁义难全!这个情字,何止是爱情,友情同样啊!他若棒打鸳鸯,是不仁;帮着兄弟私相授受,乃不义……何况,君鹤与他不仅是他的仆从手下、义兄义弟这么简单,那是生死之恩。莫清茶爬起来,仔细地瞅着他,那张认真思考的容颜在这一瞬间觉得特别帅!她哪里知道,秦枫已经快要愁死了。此时月色已消,唯有屏风内的油灯透过绣着桃花的纱帐探进来,微弱的光线能看清五官和身体,却看不到他眼底的烦乱。她一边趁着灯火欣赏自己的夫君,一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着他的脸颊、他的胸膛。她很疑惑,秦枫的胸口的起伏带着几分情绪,似乎是不满和烦躁,教她有些不知所措:“夫君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么?”
秦枫不曾应声,片刻后,柔声问:“清茶,许姑娘是怎样的人?”
莫清茶软软地贴着他的胸膛,声音轻如羽毛滑过:“我和她认识不久,漫漫跟她比较亲近,秦帅跟许闹最好,是发小呢!我只知道闹闹很独立很要强,不喜欢靠任何人,但只要她会依赖或者靠着那个人,就一定很喜欢他。闹闹对感情的追求跟我们不太一样,她喜欢一个人一定会拼尽全身的力气,耗尽所有的心思跟他在一起,哪怕最后遍体鳞伤,也要求个问心无愧。或许这就是秦帅总骂她傻的原因吧!她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可以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也可以为了拥有一丁点的温存宁肯让自己万劫不复。但是她从不会责怪命运不公,也从来不怨恨任何人,只是孤独地漂泊,遇到港湾就停留。”
说着,莫清茶想起了她们四个认识的第一天晚上,本来说好好休息,但实在睡不着,许闹来敲门,四个人到东院的小屋子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小亭子里有大玻璃,还挺避风的。冬日的大海很冷,海风卷着海浪,一波一波地拍打着海岸。东院的马灯在风中闪耀,偶尔被灌入的凉风吹得摇曳,这个海边小筑是旅游团落脚的旅店,仿古欧式建筑,小园子和露台上都是黑漆灯。其他地方的漆灯都是昏黄的灯泡,照在院子里别有一番味道。而这个小凉亭里的夜灯却是蜡烛,每天一换。“许闹,你输了你输了!”
渠漫兴奋地瞅着许闹,双眼放光,“可不可以不要玩大冒险玩真心话吧?我们四个又没有男的,大冒险一点都不好玩啊!”
许闹总算松口:“好吧,真心话。”
渠漫抢先问:“我想知道,你这么洒脱,有没有真的爱过一个人啊?”
那一刻,许闹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然后一言不发地望着远处,海风吹动她的长发,吹起她的衣摆,吹走了她的笑容。她的沉默,让整个夜晚陡然变得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许闹的眼神变了又变,若无其事地笑着,捋了捋头发:“有啊!”
莫清茶没有看到秦帅眼中杀人般的愤怒,也没有注意渠漫在拉她的裤腿,还是脑袋缺根弦地追问:“漫漫说爱一个人的时候都比较傻,你都为他做过什么呢?”
许闹的笑容很凄凉,眼睛呆滞地望着大海,仿佛看到了尽头,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刚划过大家的耳畔,就被海风吹散。但她们还是听见了,她说:“爱了他一年多,从没有真的开心过,分开一年后念念不忘,直到直到他从很早就脚踏两条船才终于死心,又用了两年去忘记,就是这样一个人,浪费了我近四年的时光。”
莫清茶和渠漫都愣住,这一刻她们才知道,自己问了多么不该问的问题。世上最讨厌的人就是揭短,而她还揭了伤口撒盐。秦帅却怒火中烧:“够了,换个游戏玩。”
许闹轻而又轻地叹气:“帅哥别这样,我玩游戏输了,既然玩得起就输得起。再说,做都做了,说与不说都一样。”
没等莫清茶回过神,许闹便自顾自地离开了小亭子,打开铁栅栏走向大海。莫清茶慌了,立刻追上去,却被秦帅拽住。秦帅看都没看她,只扔下一句:“你去睡觉吧。”
渠漫将莫清茶扶起来:“你在这里坐着,我去看看许闹!”
莫清茶看着渠漫走到许闹身边,秦帅似乎连带着一起讨厌她了,莫清茶的心在滴血,那不是漫漫的错,是她自己没眼色!她小心地靠过去,蹲在灌木丛里又没了信心和勇气。“闹闹,对不起,清茶就是思想比较单纯,有时候脑子缺根筋,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漫漫又担心又无奈。许闹蓦然一笑:“我当然知道她无心,秦帅太凶了,你替我向清茶道歉。”
秦帅不乐意地训斥:“道歉什么?明明就是她……”许闹郁闷的声音传来:“我的大帅哥,咱能不能宽宏大量些!”
秦帅愤愤地嘀咕:“我不是怕你伤心嘛!还怪我多事!”
许闹笑得很恬静:“是是是,我家帅哥对我最好啦~以后干脆跟我过活好了,我不嫌弃你凶悍哦~”秦帅被她揶揄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瞪着她:“好吧,按你说的,有的伤口不见天日容易腐烂,我就当莫清茶给你把伤拉出来晒太阳了,行了吧!”
许闹抚摸着她的头:“嗯,孺子可教也~”秦帅嫌弃地打开她的手:“边儿去!”
渠漫看到许闹诚挚的笑脸,轻松了不少,想跟许闹单独聊天又怕秦帅生气:“秦帅,帮我们拿一下温咖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