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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一念(七)(1 / 1)

袁琅从邺城回到清河后,吾就同青梨在祖宅旁开了一间酒肆,还请了一位老师傅负责酿酒。吾也同他学了如何酿酒,只不过,奈何手艺不精,说是酒,却比隔壁醋坊的醋还地道。“小子,你不去醋坊当师傅还真是可惜了……”每每老师傅在尝过吾酿的酒后,都几乎要将满脸的皱纹纠结成像酒肆对面的包子摊上的包子褶的模样,末了,还不忘挖苦吾一句。从邺城回到清河后,吾就同青梨在祖宅旁开了一间酒肆,还请了一位老师傅负责酿酒。吾也同他学了如何酿酒,只不过,奈何手艺不精,说是酒,却比隔壁醋坊的醋还地道。“小子,你不去醋坊当师傅还真是可惜了……”每每老师傅在尝过吾酿的酒后,都几乎要将满脸的皱纹纠结成像酒肆对面的包子摊上的包子褶的模样,末了,还不忘挖苦吾一句。至于青梨,她仍旧每日沉睡,若她真是一日陷入梦境就此平静故去,吾为她欢心,只是不知梦里可有吾在?可是后来,吾才知晓这一切不过是起于欺骗的阳焰觅鱼。回到清河的第三年,吾多了两位邻居。一位是痴迷于画像的医者,一位是痴迷于种柳的女冠。医者很是面善,可吾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似是也认得吾,却也不愿再多言一字。或许,她可以医好青梨……然而,一番诊治之后,得来的却是吾不期的噩耗。她说,青梨早已死了,是有人在她心脉种下蛊虫搏动血气,又借着插入咽喉的一支锁元针才伪造出了她这昏睡的假象。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吾不信,吾不信!吾抱起了青梨,狂奔数里,几乎掀翻了所有的能寻到的医馆。青梨,等吾,吾一定会找到人医你!“无缘无故,你如何知晓得这般通透?”

女冠问着。“孽徒……”吾又酿了一坛新酒,照旧去拿给老师傅尝。这一次,他舌头砸了半晌,看着生了胡髭的吾,嘟囔了一句。“从前你酿酒只是酸,如今你酿的酒里,只剩了苦了……”吾将院子里的梨摘了,尽数都去酿了苦酒,自饮自酌,喝到只剩最后一坛的那日,老师傅告诉吾,说有客人从邺城来寻吾。不是熟客,也算不上是生客,吾当年曾在那个人身边见过他几回,他名字吾也还记得,石樨生。石樨生说,是君后让他来寻吾的,那个人托他转告吾,轩辕爔恐要食言,还望琅弟永远的代替他。石樨生告诉了吾发生的一切,阿炘她烈毒在身,这一次,轩辕爔本想再施当年以血入药的法子来救回阿炘。奈何,毒性猛烈,当年本就只剩了半条命的他,这次恐怕熬不过了。所以,这才要寻吾回去。“回去?当初一场欺瞒,团团算计,如今只你一人前来,就想吾回去?你当吾是什么人?!”

酒坛被吾摔碎在了他的面前,吾万万没想到,他竟是那样从容地就跪了上去。“是吾学艺不精,救不了青梨姑娘,也是吾学艺不精,要他断送自己性命来救皇上,您若回去,石樨生任凭处置!”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吾盯着石樨生血淋淋的双膝,十指紧扣,指甲几乎嵌进了自己掌心。“孽徒!枉为师传你一身医术,你就是如此悬壶济世吗?!袁琅,人命关天,吾同你们一同回宫,若是……罢了,这孽徒的性命交给你!”

吾捞起了地上剩下的半坛子苦酒仰头喝得一干二净,将地契,房契一类的杂七杂八的物件都翻出来,扔给了老师傅。“臭小子,你这是做什么?!我老人家可不要!”

“那便先替吾保管,平常还有清明,替吾多去看看青梨……”待吾同石樨生回宫时,他只剩了一口气吊着,他与石樨生千瞒万隐,还是没挡得了过来寻人的阿炘。“醒来……吾要你醒来!醒来!”

一遍,十遍,百遍,千遍……阿炘又哭又骂,感受着他胸口的最后一丝温热也消逝殆尽,她整个人也晕倒了过去。有时事情远比预想的要更为糟糕。她的身子并不乐观,轩辕爔舍去一身药血也没能祛除得了她身上的烈毒。同时,就在石樨生的师父为阿炘诊脉时,她便已然探到了那腹中骨肉的死相。没了,什么都没了,到头来,阿炘失去了她在意的一切。紧要关口,石樨生提议,施针将毒血尽数逼至胎体,再服下汤药,将死胎排出,或可换来阿炘十年生机。昏沉沉中阿炘突然摇摇晃晃地就把吾手里的药碗摔碎,拿着一块瓷片就对准了石樨生的咽喉。“想法子替吾保住这个孩子,吾可以死,但吾同阿爔的孩儿不能!”

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阿炘整个人便又栽倒过去。不约而同地,所有人瞒下了残酷的真相。阿炘的脾气一贯固执,她认定的事情,没人能够动摇。“吾不要石樨生的命,吾请你救下阿炘!”

意外地,石樨生的师父答应了吾。她说,当年没能救下出征前被先皇一杯毒酒算计赐死的琅琊王,她很抱歉。往事已渺,吾并不在意这些,琅琊王于吾,不过是无缘的父亲。就这样,吾等跟随着这位前太医令回去了清河,她说,能救阿炘的人已等在那里了。到了清河,除了女冠,吾又遇见了那位当年替吾卜命的道者,他之身侧,他那独臂的女冠徒儿也是十分面善。是了,父亲带吾去祭拜吾那无缘的父亲的衣冠冢那年,吾同她已见过一回了。“原来是你!”

经年不改,冷目依旧。就好像,吾是她的仇人。突然,她翻空一掌,怀中充作拂尘的柳枝也一并向吾扫来。不明所以,她竟是要吾的命!“洛儿住手!”

“王女且慢!”

一时间,道者和前太医令一前一后分别护住了吾和牵制住了那名唤“洛儿”的女冠。场面一时混乱,倒是那前太医令的好友,与吾做了几个月邻居,自称“柳夫人”的女冠镇定自若地品茗观斗,丝毫不在乎这突然的变故。“好友啊,这种时候作壁上观可不是你该做的。”

紧紧拉着自家徒儿,面容经年依旧的道者朝着柳夫人摇了摇头。“诶……仇人是你家小洛儿的仇人,要救人也要去找你前头那个大夫,不要寻我!”

柳夫人转过身去,姿态却多少有着别扭。她的眼睛还留在某人怀中的柳枝上,耳朵也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啧啧啧,话可不是这样讲,是谁在你突然不告而别辞去天师一职后在宫中为你善后,又是谁在你离家出走这些年间为你应付数位族老,又是谁……”“停停停,多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既然如此,那吾这局外人就勉为其难的给你们做个中间人。你一来,吾就知道你想要什么了,但吾也要看值不值得交换。”

柳夫人说着,从袍袖中便取出了一面铜镜。“果然好友不愧是得天独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资最出众,术法最高超的……柳夫人,这面铜镜吾可是寻了许多年都寻不到。”

道者说着,腾出来了一只手,便要去拿铜镜,柳夫人故意地躲开了。“哈,好友一向背运,也就是吾好命罢了,走在路上这铜镜就自己掉在了吾手中……”眼见着似有不小交情的二人说笑许久,洛儿却一直冷对着袁琅。袁琅心里也起了疑惑,无缘无故,他怎会是这年轻女冠的仇人?就在这谁也没注意的空档,女冠挥起了手中柳枝,势如万钧,重重打在了袁琅的肩头,这一劲道,瞬间便折了袁琅的一臂。袁琅没有防备,即刻跪倒在地,他听见了臂膀处骨碎的声音。“所以,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袁琅一声吃痛任由前太医令为他正了骨,又将臂膀上了夹板。“不知袁大人可曾对你讲过,先皇帝位何来?”

“女帝绛雪与君后许氏亡于时疫,王女失踪,众臣这才推举了先皇承继大统。不过……这话吾是不信的。”

前太医令点点头,没有指名道姓,仿佛讲故事一般地将当年真相娓娓道来。“女帝绛雪登基后不久,一江之隔的梁皇便派人送来了国书,其中所指,君后许氏正是梁国武皇之后。”

“不可能,君后许氏的祖父可是玄国战神许曦之孙,怎会是梁国皇族?!”

“先夫在时,老将军曾委托他尽数烧了他独子的记载名册,为的正是不让别人知晓,当年他是在玄梁大战后带回来的孤子。听闻武皇当年曾娶了一位来自北疆的夫人,容貌虽不可考,但有一点无谬,北疆人世代蓝眸。”

“蓝眸……是了,恐怕正是这一点,才让那梁皇之计得逞,众所周知,承了战神名号的君后生来便是一双墨蓝眸子。”

袁琅想起那年轻女冠一双幽冷冷的蓝眸,心中已有七分了然。“因着此事,君后被囚,梁国趁机出兵发难,女帝临盆在即不能亲征,这才有了先皇与琅琊王勤王出兵一事。先皇与众臣咄咄逼人,君后他……勇武半生,却选择了最愚蠢的办法想让女帝不那么为难。女帝听闻君后自裁,一病不起。当年宫变来得突然,天师大人赶到时,年纪尚幼的王女,已然被先皇举剑削去了一边手臂……”“吾知晓了,当时吾父在场,所以她记恨于吾……”另一边的屋子里,柳夫人与天师双双一左一右围住了年轻女冠洛儿。“我……我讨厌你!!!”

转过头,洛儿再不去看天师一眼。天师盯着洛儿半边空荡荡的袖管也哑口无言,当年若不是他去得迟了,绛雪或许有救,而他这徒儿也不会小小年纪便被生生斩去了一臂。“唔,小娃儿,你这怀中柳枝倒生得不错,打起人来也蛮好用,不知可有什么来头?”

相比与拦阻她报仇雪恨的天师,柳夫人就显得格外亲切。洛儿意外地竟开口回了她的话。“幼时回来邺城祭拜阿娘和阿爹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一个双目青瞑,眼生白翳之人将这柳枝抛给了我,醒来救在我手中了。”

柳夫人本是毫不在意地相谈,可一闻言,隐在袍袖中的手却在发颤。“那他除了将这柳枝交与你外,可还有什么别的?”

柳夫人说着,右手轻抚上了柳枝。“有,他留了一句话,只有四个字,死生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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