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回府的路上想了一万种解决方法,好的坏的,他都想过了,杀了他们母子三人,不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被揭发了,别说这顶乌纱帽保不住,就连命,那也保不住。为今之计,只能讨好他们三人。可一想到讨好他们,他便回想起那些往事,那个为了名利竟求娶大臣之女的自己,他不由得恶心反胃,他本是穷举子,胸怀壮志,满腔热血,年少的他励志做一个青天父母官,可究竟是为什么,竟到了这个地步。不,不用讨好,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筹谋,不会这么脆弱。踏进门槛,他这才想起他那位嫡子,纵使自己再不喜,可潘家要平反了,他赶忙下定决心似的走到关押嫡子的那间柴房,他问看守的小厮,小厮很诧异,这位可从不过问府中这若有似无的嫡子,“回老爷,柳姨娘和大少爷来过几次。”
他这些年纵着柳氏,柳氏和庶子来耀武扬威丝毫不奇怪。他用力推开门,不情愿地进去,“滚回自己院子去。”
见地上躺着的人不动,他生气了,对着地上的人便是一脚,连带着今日在朝堂上的屈辱与不堪,全都发泄出来,见地上的人还是不动,他厌恶地用脚翻过那人的身来,可这一翻不要紧,却是吓了一跳,地上躺着的人,他的嫡子,七窍流血,那血已经干了,那血还是黑褐色的,面目还发黑,他心觉不好,赶紧蹲下身来查看鼻息,鼻息全无,死了。不,他的柳氏是多么体贴的一个人,纵使骄纵,也是恨自己做了个小妾,绝不是心思歹毒之人。他再次询问小厮,依旧是那个答案。他飞奔似的来到东院,柳氏一进府他便赶走了住在东院的郑氏,可一进院,便发现丫鬟们眼神躲闪,甚至柳氏那个贴身丫鬟发疯般向屋子里跑去,“不要声张。”
他身边的小厮很快便抓住了那个贴身丫鬟,那丫鬟正要呼喊,被小厮打晕了过去。只见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孙礼遇飞奔到屋子里。一阵阵喘息从内屋传来,他循声过去,只见床榻上放着床帐,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影。他颤颤巍巍走过去,用手轻轻挑开床帐,眼前这一幕,只让他觉得气血逆流。他气得来了外屋,想给自己倒盏茶压压惊,可他刚拿起茶盏,想起中毒而亡的嫡子,又放下了。片刻,里面的人便出来了,他看也没看,心思只在思索着。孙雅晴却跪着来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爹,是哥哥给我下了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哭腔,足够感天动地。孙礼遇终于想起了这个男人,孙二狗,他的同乡,还未等他说什么,这孙二狗倒是开口了,“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二狗呀,你说你哈,小时候压我一头,没想到吧,替我养儿子养媳妇养了这些年。不过也多亏你,才能让我在皇城吃香的喝辣的。”
孙礼遇听完难以相信,竟是如此,柳氏竟是骗了他,那柳氏当年分明说自己被婆家虐待,说克死了夫婿,这才来投奔他的。“你占了柳氏多年,如今我儿子在你女儿身上讨回来不为过。”
说着他径直坐下倒了一盏茶喝了,“你对我儿子可真好,还想着给他娶公主,真好。”
孙礼遇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比娶了潘家女还大的侮辱。“好大的狗胆子,竟敢合起伙来骗我。”
“别生气呀,事情既然败露了,就放我们离开吧,不然院子这些人,万一有个嘴不严的,你这大好前途还要不要了?”
说完还挑衅地看了他一眼,孙礼遇思索再三,“你们三个,收拾收拾东西马上离开皇城。”
柳氏乐得如此,反正这些年她攒的够他们一辈子花销了。“孙大人,你好歹把我当做亲儿子疼了这些年,如今木已成舟,把这贱人给我吧。”
那庶子冲着地上的孙雅晴抛了个媚眼。“爹,我可是你的血脉,我是被迫的,我不走。”
孙礼遇看着地上的孙雅晴,这是自己实打实看着长大的,继而起身给了那庶子一个大嘴巴,“想得美,滚。”
柳氏收拾东西很开,不一会儿,那三人便从后院走了。他安抚下孙雅晴,“这几天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哪都不许去。”
说完不等孙雅晴回应便来到院子里,“东院丫鬟办事不力,全部乱棍打死。”
他觉得还不为过,便跟小厮耳语了一阵,出了东院,他这才想起来,他唯一的儿子,孙家嫡子,被那贱人毒死了。这天晚上,宁静的夜晚,孙府显得格格不入,东院西院一阵阵哭喊声,此起彼伏,东院是那群丫鬟的求饶声,西院是孙夫人的丧子之痛,“夫人,此事是我不对,是我错了,可事已至此,家丑不可外扬,为今之计,你好好养身子,我们还能再生个儿子。”
孙雅茹冷眼瞧着自家父亲的变化,显然不相信,“父亲为何今日如此反常?女儿隐约听见东院那边传来哭喊声,不知。”
孙礼遇呵斥了她,“住嘴,我往日被柳氏蒙骗,她今日已带着你大哥离了府,此事不可再提。”
孙礼遇最是要面子的,他哪能全盘托出呢,“所以父亲才着急生儿子?可父亲别忘了,关押哥哥的柴房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去过,你怎的还放走了他们,莫不是怕我娘报案,才将他们藏起来了吧?”
孙礼遇见自己女儿分毫不让,“住嘴,你母亲如今正伤心呢,别说废话。”
那孙夫人也是头昏,“你个孽女,当初你若是用尽全力替那逆子求娶欢儿,你哥哥怎么失去性命啊。”
孙雅茹也不委屈,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母亲也不想想,事情究竟是为何发展到这个地步呢?”
当初,潘家倒了后,若是孙夫人强硬一点,她凭着娘家积攒多年的人脉,凭着丰厚的嫁妆,照样能将两个孩子拉扯得很好,可孙夫人没有,自己苟延残喘地活在孙礼遇和柳氏的淫威之下,丝毫不管不顾一双儿女。三日后,孙礼遇以身患疾病为由给嫡子办了丧礼。皇上虽是在朝堂上责怪了孙礼遇,可孙礼遇并没有实质性的损失,皇城的诸位官员 不由得再次打量起孙礼遇来,所以,这孙家葬礼还算风光,只是丞相府并无动作,孙礼遇也没当回事,丞相算什么,不过是靠着祖辈庇护,他孙礼遇才是寒门上来的。这天晚上,袁奇夫妇二人正在洗脚,无意间聊起家常,“那孙家没了嫡子,我派管家去打点,听说夫君在朝堂上为那杜家的天珩公主说了话?”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袁夫人也不多问,总归自家夫君没瞒着自己,可袁奇却讲出了原委,“娘子你是知道的,我是寒苦人家出身,上京赶考恰好落魄,被偷了银两,饿着肚子,幸亏辰王赏了我口饭,这才顺利进入皇城。”
袁夫人自是了解袁奇的过往的,只是这段往事她却是头回听。“这么说,是辰王要为杜家出头?”
袁夫人这话一出,袁奇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你且将这事放到肚子里。”
袁夫人应下了,她自知分寸,“可你朝堂之上表明了态度,若是被归为元老一派可如何是好?”
袁奇自入朝做官,便以清廉著称,这一事,虽是换了恩情,怕也会招来猜忌。“朝堂上波诡云谲,我迟早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袁奇拍了拍夫人的手以示安心。“主子,果真如您所料,孙礼遇花重金恳请我们鬼魅阁除了那三人。”
听着魅影来报,华贵妃心下有数,点了点头。七八日后,某一处郊外,有人发现了三具尸体,正是柳氏那三人,那地却是穷山恶水之地,死人很正常,当地官府草草了事,只当是马车疾驰,被石头绊倒,三人不察才丢了性命。孙礼遇望着书桌上那个包袱,慢慢打开,里面的东西显现出来,正是柳氏当天拿走的那些。他望着眼前的黑衣人,“劳烦阁下了,烦请您回去回话,明日我前去付剩下的银子。”
那黑衣人听完,没有任何动作,动作迅速地离开了。“我那个好姐姐这几天怎么不见人啊?”
“小姐,我悄悄去看过,那院子关的严实,里面却时常飘出草药味,想来那位是病了。”
孙雅茹丝毫不在意,“病就病了,我也不在乎她。”
身边那婆子很是殷勤,“如今夫人移去了东院,想来老爷是发现夫人的好了,您的日子也好了。”
“我娘生性薄凉,平日里丝毫想不起有我这个女儿,我便也不去烦她,总归我顶着嫡女的名号,我对他还有价值,我只管学好东西嫁个好人家。”
那婆子见孙雅茹很有主见,便也不再劝说,夫人哪是凉薄啊,分明是怯懦,这位小姐才是凉薄至极,不过也好,小姐总归能看开些,等嫁个好人家便能跳出这个牢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