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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廿二八(1 / 1)

廿二八当天,吴家大宅中唢呐声震天响,到处散落着纸钱和纸元宝,祠堂正中立着佘奶奶的灵位,吴家上下均是一袭孝服打扮,虽然是大办丧事的样子,却没有半点哭声传来。只有江养心和怜儿二人还穿着便服,在人群中十分显眼,两人也识趣的尽量不走动,免得干扰到人家祭奠。不过说是祭奠,过程却是单调的很,只是吴家人左右跪在祠堂两侧,每过几时有一人起来上香,于是众人再纷纷磕头祷告。就这么忙活到天黑了,吴家人都是被折腾的身心俱疲,几人简单的用了晚饭,便准备收拾下去休息了,可江养心此时却发觉吴老爷许久未见,不知去了哪里,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毕竟那妖物指明要让吴老爷守灵,若是做不到,它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江养心四处打听,却得知早在下午太阳还没落山时,吴老爷便已经起身离开了祠堂,他不禁皱起眉头来,心道这老家伙不知在搞什么名堂。正思索间,不远处竟又传来了高亢的唢呐声,众人都是一愣,白天请的乐队早就回去了,这又是哪个再吹唢呐。那声音由远及近,直到了吴家大门口,只听得“砰”的一声,门应声被人踹开。领头的正是消失的吴老爷,此时的他已经再无了之前那般铁青的脸色,甚至还有了些许得意之色,身上的丧服也不知何时脱掉了,露出了原本的华贵的服饰,趾高气扬的大步向着祠堂这边走来。他身后领着五个人,正是紧跟其后的那人吹奏着唢呐。那几人走到近前,江养心才看清他们的打扮甚是奇怪,除去带队吹唢呐的,后面四人一边两个扛着一个坐轿,那轿子以中线为界,一边上着朱红色的油漆,挂着大红纸花和福字灯笼,作新娘子的花轿状,另一边却是阴森的四方木盒,定着七根钉子,作死人用的棺椁状。抬着轿子的四人,也以所处的方位有着不同的衣着,花轿一侧的,身穿迎亲时的喜服,红衣红裤,胸前还挂着大红花,而棺材一侧,自然是白衣孝服,身上绑着麻绳。几人脸上涂着油彩,画着或喜或悲的脸谱,脚上踩着诡异的舞步。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在此刻被十分违和的拼合在了一起,让看者无不觉得十分不适。吴老爷飞快的走到近前,对着身边的吴家人喊道:“都把丧服给脱了,给这等东西披麻戴孝,成何体统,快脱!”

江养心忙走上前去想阻止,却迎上了吴老爷倨傲的眼神,他得意道:“悬鼎道人,这次就不劳烦你操心了,本官自请了高人,前来收服这妖孽。”

江养心心下一动,高人?莫不是他身后那队奇装异服的人,刚想要说些什么,吴老爷却从他身边走过,厉声招呼着让院子里的下人给让路。刚才还跟在江养心身后的怜儿,此时竟是害怕的揪住了他的一角,一边口中喃喃道:“红白喜事...竟是红白喜事”江养心看得出怜儿是认得这班抬轿人的,忙问道:“什么红白喜事?怜儿,你知道他们是干嘛的吗?”

怜儿哆哆嗦嗦的回道:“他们就是‘红白喜事’,我以前听说书的讲过,虽然他们打扮的跟戏子一样,却干的是巫师的活计,这红白事,一喜一丧,撞到一起,有极大的威力,能拘灵捉鬼,正常人若是不当心,也会被摄去魂魄。”

江养心闻言,心中不禁担忧起来,看来这吴老爷是不打算按照讨封仙的意思来了,而是要请人对付这妖物,不知这“红白喜事”的能耐有多大,能否降得住这千年修为的邪祟。在众人好奇带着恐惧的目光之中,红白喜事仍然是跳着诡异而又整齐的步伐,极度欢喜或是极度悲伤的脸谱掩盖了他们真实的表情神态,唢呐的曲调时而高亢欢快时而又阴郁低沉,切换自如。江养心紧紧盯着那左右晃动的阴阳轿子,从“红喜事”那一侧的窗口,隐隐可以看出里面扎着一个纸人,其也如这轿子一般是一个阴阳脸,一边穿着新娘子的秀禾服,一边却是阴气沉沉的寿衣。这纸人身上亦是同样的割裂感。只见这一行人抬着轿走到祠堂前,领头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提起气力吹出一曲更加嘹亮高亢的曲调,身边抬轿的四人,也各自伴着曲子舞蹈起来。歌舞交加之下,祠堂之中隐约可见一丝淡淡的黑气飘了出来,紧接着是又一丝又一缕,从门窗缝隙难以察觉的缓缓渗出。吴家众人此时都聚在祠堂外,见此情形眼中都是惊惧之色,唯有吴老爷目光炯炯,似乎抱有很大的希望。见到他们的攻势初见成效,领头的摇晃着脑袋,仰着脖子把唢呐声吹到最大,抬轿的四人似乎是收到了指示,十分默契的张口齐唱,低沉浑厚的声调伴着唢呐声传来。祠堂之中又有几缕黑气冒了出来,这些黑气在当空汇聚,逐渐成了一团巨大的黑云,这黑云像是受到了无形之力的牵引,缓缓的向着阴阳轿的方向飘去,似乎阴阳轿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那团黑云飘到近前,刚刚接触轿子,便如同陷入泥沙之中的水流,瞬间被吸收入轿内,那轿子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将周遭的黑气全部吞食殆尽。众人看的皆是心惊胆战,瞧见阴阳轿最终还是收伏了这团古怪的黑云,都是长舒一口气,一旁的吴老爷更是得意之色尽显。一切进展的十分快,从这帮人进门,到将这黑气收入轿子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江养心也不禁惊异到这帮人的本事,竟然连这千年修为的讨封仙都不是对手。红白喜事仍然是又唱又跳,似乎是迎亲的接到了新娘子,送葬的抬到了棺材,动作比之前要更加卖力,把阴阳轿上的红灯笼都甩的如拨浪鼓一般。突然,阴阳轿晃动了一下,抬轿几人的舞步竟同时乱了几分。轿子之中似乎凭空生出一个重物,使得轿子底部受力向下凸出,抬轿人肩上的横梁也被压的弯了下来。“噼啪”的木材断裂声传来,阴阳轿终于是支持不住,底部裂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一团红黑相间的布料裹着什么东西从中滚了出来,抬轿的几人脚下不稳,互相推搡着摔在地上。众人见状,忙走上前去查看,江养心还没走到近前,只听见仆从中有人“哎呀”一声惊呼,随后向后跌坐出去好远,用手指指着那团红黑相间的物件,声音颤抖道:“有鬼啊,有鬼啊!”

江养心心中一动,快步走到那团红白之物前,用手挑开杂乱的红黑布料,不由得瞳孔一缩,一股寒意直冲颅顶。眼前之物,可以说是“一个”人,也可以说是“两个”人,准确的来说,他是由两个人缝合而成。左右两半的身体均是来自不同的人,头皮、面部以及身体由细线缝合拼接,最终组成一个完整的人形,他穿着同样缝合而成的衣服,一边是黑色的寿衣,一边是红色的秀禾服,却和刚才的纸人相同打扮。不过,最让江养心惊惧的是,那缝合人的面部,明明就是一半的吴老爷和一半的吴夫人,也就是说,这是用吴老爷和吴夫人各自一半的身体拼成的。“啊啊啊”身边传来怜儿的尖叫声,江养心忙向她那边看去,只见她张大嘴巴,手指着刚刚四散而倒的红白喜事,面上尽是恐惧之色。“纸...纸人?”

江养心看向了倒下的红白喜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那些刚刚或是吹着唢呐,或是手舞足蹈的几人,此时身体竟全变成了纸和稻草,悲喜的脸谱也变成了纸上画的图案。江养心只觉得脑中轰鸣,轿子中的纸人变成了活人,活人却又变成了纸人,这些冲击性极大的画面让他感到一阵眩晕。等一下,如果吴老爷在这,那刚刚的是?江养心心中突然想到,抬头向着不远处看去,那边“吴老爷”的脸上,此时已经带上了扭曲诡异的神色,只见他嘶哑的笑着,嘴角向着两边越咧越大,生生将面部水平的撕开,接着张开血盆大口,从中涌出一一大团黑气。那黑气升腾到空中化作黑雾,伴着阵阵肆虐的妖风,一瞬间在吴家大院中铺展开来,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都被屏蔽,恐惧的惊叫声,嘈杂的逃窜声,碰撞倾覆声在周围空间响起。江养心被凛冽的妖风吹的睁不开眼,向身边招呼道:“怜儿!”

,他想确认怜儿的位置。可是却没有人回应,他向着刚才怜儿所在的地方跑去,此时也是空无一人,焦虑和担忧瞬间涌上他的心头。“怜儿,怜儿!你在哪?”

江养心一边用手摸索着,一边高声喊着,突然,漆黑的空间中传来物体掉落的声响,江养心循声走去,看到地上落下一个雕花木梳子,那是吴双小姐送给怜儿的东西。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束乌黑的秀发正没入翻腾的黑雾之中,江养心心中一喜,快步向前伸手抓去,那黑色的发丝被他牢牢抓在手中,可他却没有感受到发丝的另一端有任何反抗的力道。江养心的瞳孔开始收缩,他慢慢向前走去,黑色头发的另一边,是一大块嘀嗒渗血的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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