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本国抬眼看了下吉远华,叹了口气没说话,一直走到座椅前倒下来才开口,“小吉,情况不太好啊,现在这事让省里很不高兴,怪罪下来的话,估计夏书记会发火。”
“啊!”
吉远华惊愕地张着嘴,眼神透着无助,他这才知道梁本国的平静是放弃了挣扎。
确实没法挣扎,这次没有人能帮得了吉远华。 夏田豪再次被省委电话之后,看着摆在面前的经济研究报,鼻翼不住地抽动,他马上召开了常委会,说出了句很到位的话:榆宁县领导班子的丑陋嘴脸,展现得淋漓尽致! “宣传部门的职责是什么?”夏田豪手指点着桌面“咚咚”直响。他不是太好意思对梁本国发火,说严重了不好。
“我觉得榆宁县政府大楼被曝光这次事件,宣传部门的责任是难以推卸的。”方瑜不会放掉这个可以打击梁本国的机会,而这也是夏田豪所乐见的。
梁本国听了方瑜的话,没作反应,只耷拉着眼皮抽烟。 “据我所知,经济研究报的记者来采访时,和市县两级宣传部门都有过接触,而且初期和榆宁县委宣传部接触得还比较融洽,只是后来和我们市委宣传部门接触后,事情才起了不良变化,这个问题值得关注。”方瑜说得很自然,“因为此类事件或许以后还会碰到,决不能重蹈覆辙!在事关全市大局工作上的问题,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能掉以轻心!”
“嗯,我同意方瑜市长的意见。”
夏田豪很稳重地点点头,“虽然榆宁曝光事件的结果无法改变,但导致事件发生的原因值得思考,吸取教训总结经验,能为以后的工作提供良好的借鉴。”
夏田豪表了态,方瑜不再吱声,做事要注重个度,照目前这形势,已经不用再多说些什么了。 “不错!”
梁本国狠狠地将大半截香烟掐灭在大理石质地的烟灰缸里,“刚才夏书记和方市长都说了,宣传口既然有责任,当然要追究下去。亡羊补牢,为之未晚嘛,为了以后避免此类事件发生,还是要下点力度追究的,该处理到人就处理到人,绝不姑息!”
“本国书记,也不用这么大动肝火嘛。”
夏田豪呵呵一笑,“对于这类事情,我们要按照一贯方针办事,打击的面要小,但教育的面要宽,对那些没有犯原则性错误的同志,既要严肃批评,明辨是非,又要从团结的愿望的出发,努力帮助他们改正错误。”
夏田豪这番话语,其实在座的已经听腻了,但是没办法,他就是沿袭了那一套理论,讲起来还头头是道。不过他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每次讲的时候还都很精神,很起劲。 “夏书记,不是我动肝火,现在的年轻干部在培养使用过程中一定要严格!”
梁本国的这个决心表得很是时候,作为市委宣传口的负责人,虽然是兼职,但责任在身,他不表态显然是说不过去的,有推卸责任的嫌疑。他知道作为领导必须有一定的担当,没有担当,就缺少一种气度,拿不住人。
“是要严格!”夏田豪接过话,“但凡在原则问题上犯错误的,绝不姑息!”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很严肃,但随即就温和了下来,“呵呵,不过宣传口的事,其实比较复杂,也不能把人一棍子打死,还是那个意思,惩前毖后是必需的,但治病救人也要讲嘛!”
夏田豪这么说是给梁本国面子,给他台阶。夏田豪知道,对梁本国和对方瑜一样,要有一定分寸的。这事明显是梁本国有失误,但不能一味揪着不放,这样容易让梁本国产生强烈的敌对情绪,如此一来就会得罪他,弊端是显而易见的,而且那么做也并不见得就能得到方瑜的感恩。 梁本国当然知道夏田豪的心思,就像方瑜知晓夏田豪的意图一样明白,大家都清楚,只是不说出来,心中有数而已,所以,方瑜坚决不再发表意见,虽然很想再强调一下有必要责任到人头的意见。梁本国也不再张嘴,只是应和着笑了笑,点点头,他知道该怎么做,但不适合在场面上说出来。 会议很快就结束,夏田豪看了梁本国两眼,两人都坐着没动,等其他人都走了,他咳嗽了一下,扔了支烟给梁本国,道:“我是听说,新上任的常务副部长吉远华,在接洽经济研究报记者时的做法不太妥当。”
“哦,夏书记,你听到些什么,我确实是不了解的。”
梁本国这话是实话,没人对他讲吉远华和刘记者之间“一万和一千”的故事。
“听说吉远华从某单位支了一万元,说是给那记者打点,结果他私下里只拿出一千元来,就这,把人家记者给惹恼火了,才导致曝光报道接二连三地出来。”夏田豪说得很轻巧,他知道目前只是需要让梁本国知道这事,根本不需要讲事情的过失在什么地方,因为梁本国会作出自己的判断。
“还有这事?!”梁本国惊讶不小,皱着眉头点点下巴,“这事我回去得问问,太不像话!”
梁本国说得不假,一离开夏田豪办公室他就打电话给吉远华,让他到办公室来一趟。 吉远华一直惴惴不安,接到梁本国电话就一路小跑地赶了过来。 “小吉,当初你是说要给那记者一万元封口费的吧?”
梁本国跟吉远华一点都不用客气。
“有,有那事。”吉远华连连点头。
“唉,你可真是。”梁本国皱着鼻子歪了歪头,“怎么就没点大气的样子?!何必做那种掉架的事,就那么点儿,值得吗?太少了,腥手!”
吉远华被说有点糊涂,但他大体上理解为,梁本国嫌给刘记者一万块少了。“是,是少了,以后注意。”
他慢慢低下头。
梁本国见吉远华这么说更是来气,本想破口大骂,但想想毕竟女儿梁靓今年暑假毕业还指望他表叔窦成功帮忙进省审计厅,便长呼了一口气,把恼怒压了下去,“小吉啊,不是我说你,想成大事,就得有大胸襟,你说你开口问人家要一万,却只给记者一千,这种事犯得着?”“一万?一千?”
吉远华眼睛一圆,“梁,梁书记,你说是啥?”
梁本国见吉远华诧异,便把夏田豪的话说了。 吉远华顿时拍着大腿叫了起来,他异常激动,胸口起伏,“梁书记,我吉远华虽然没有什么大能耐,但这点见识还是有的,那事我绝对没做!我要是说半句假话,出门就让雷劈!”
梁本国一见这情形,觉着他不是在说假话,“怎么,小吉,难道说这事有人策划?”
“马小乐!”
吉远华提高了声音,“肯定是马小乐那狗日的,我操他二大爷!”
吉远华的激动变成了冲动,也难怪,他觉得在这件事当中,马小乐把他捉弄得实在够呛! “看看你,怎么没点深度?”
梁本国看吉远华如此按捺不住,再次皱起眉头,“处事不惊,一定要处事不惊!明知道是受攻击,但一定要镇定,理清思路,不能凭一时之气就冒失起来,那会让对手更容易找到攻击点!”
吉远华抿着嘴唇看看梁本国,点点头,声音轻了许多,“梁书记,肯定是马小乐干的,我想那刘记者和马小乐之间有勾结!”
“没有证据不好说,说出来也只能成为别人抓把柄。”
梁本国道,“小吉,通过这件事你能觉察出些什么来?”
“有人和我干上了!”
吉远华故作深沉,“那人就是马小乐,我们的恩怨由来已久!”
“嗯,你和马小乐之间确实有过节,而且还不小。”
梁本国点点头,“所以你以后要小心,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他抓住小辫子。”
梁本国本来还想和吉远华说说他和方瑜之间争斗这一层面的事情,但想想实在没必要,往后慢慢带着说,或许不用说,时间一久吉远华自己也能看出来。但是,有件事却不能拖,必须现在得说,尽管他百分百相信吉远华会非常失望,可是没办法,他现在需要在榆宁曝光事件上面表明一个态度,“小吉,跟你说件事,你要有一定的思想准备。”
吉远华一听这话,再看看梁本国那张异常严肃的脸,多少也明白个差不多,“梁书记,是不是市里要求处理?”
吉远华不是傻子,从事件一出现的时候他就开始琢磨,会不会严重到要处理他的地步,因为开始的种种迹象表明那种可能性并不是太大。 确实,开始的时候梁本国也没当回事,一次正常的公关失败,实属正常,并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地方。但事实上,有人策划一味揪着不放,这就是个问题了,扛住不表示个态度,只能让自己越来越被动,不如积极主动地自我了断,起码姿态显得高一些。 “说处理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梁本国笑笑,想把气氛调得轻松些,尽量少给吉远华造成心理上的不适应。
“我有,有心理准备。”吉远华抚了抚眼镜,微微叹口气,“梁书记,我知道这事也给你添麻烦了,你有什么安排只管说就是,我一定接受批评和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