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新年又要到了。这天,铁蛋外公外婆提着大一包小一包的土特产来到桂芬家,他们这趟来的主要目的是答谢恩人桂芬。在他俩心里桂芬就是他家的恩人,他们觉着亏欠桂芬太多太多,而桂芬所有的难处老两口心里也是很清楚的,可桂芬仍然执意把铁蛋留在了身边,就像对自己孩子一样的疼爱他。老两口这几天就在一起合计:人家桂芬把我们的外孙照顾得那么细心周到,可我们却从没报答过她,这快要过年了,我们再不能装半吊子了,虽然说农村家庭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送人,捎带些家里收的养的土特产来表表心意还是应该的。其次老两口这趟来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把铁蛋带回家去过个年。他们跟外孙铁蛋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心里想得慌,想趁着寒假和过年期间接回去过一阵子,再这样长期不见面,只怕跟他们之间的亲情就越来越淡了。不成想,铁蛋一听说要离开解放和桂芬姨,死活不愿跟外公外婆回乡下,直急得老两口泪水吧唧的,只好央求桂芬帮忙劝说一番,他们知道铁蛋比较听桂芬姨的话。最后桂芬给他们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桂芬说:“孩子不愿回就不回了吧,硬逼着回对孩子也不好,我看这样吧,你们二老干脆也别回去了,留下来我们一起过个团圆年不是更好吗?”
“不成!不成!这怎么行呀,铁蛋在你家麻烦了这么久就够亏欠你的了,我们再不能给添麻烦了!”
老两口还是异口同声的回绝。桂芬却说:“不麻烦,你把我当作你们女儿看待就行了,跟自己女儿过年有啥麻烦的?再说,这是多么难得的三代人大团圆啊?大伯大妈你们说是不是呀?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
两位老人觉得桂芬的话句句都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让他们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推辞。以前他们也接触过桂芬,深知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几乎没有人能改变的,这回也不例外,老两口来之前合计好的所有计划到了这反倒被她打乱推翻了。说到末了,老两口只好无奈的对视了一会儿,带着歉疚的心情别无选择的留了下来。这是一个与以往任何一年都不同的新年,不仅参加的人员多,而且家庭构架也复杂,因此桂芬把这个年看得格外的重要,她决定要将这个年过得红火而又阔绰,不能让人感觉到丝毫的寒碜。可是桂芬也知道,要想把这个年过得热闹不丢脸那就得舍得钱,所以桂芬一咬牙不惜将这个月的工资全部拿了出来,她先是要给三个孩子从上到下换一身过年穿的新衣服,然后还要准备一些像样的比往年更加丰盛的年货,桂芬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办完这些,这个月的工资基本上就花完了,但是桂芬掏的毫不犹豫。第二天早饭过后,桂芬将铁蛋和解放安顿在家里看书做作业,又将毛娣交代给两个老人,然后独自一人挎起竹篮去了街道合作社。桂芬来到人潮拥挤的合作社,她首先挤到布匹柜前浏览了一遍布料的颜色,想着应该给三个孩子选择什么样的色泽才好看,但是她从柜台这头徘徊到柜台那头却始终拿不准买那种颜色的布料最合适,这样挑来挑去最后挑得自己都心烦了,于是她决定暂缓挑选布料,再去食品柜转转看看,先把吃的东西买了再回来挑选也许一眼就能定夺了。说实话,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桂芬觉得自己购物选择犹豫症越来越重了,重得连她自己都很讨厌自己了。桂芬按照之前列好的清单把食物一样一样选好装进了菜篮,然后去食品柜前付款,可是,当她把手伸进口袋里一摸,发现口袋已是空空瘪瘪的,连包裹钱的那个花手绢也一起不翼而飞。桂芬的心一下子从万丈高空霍然坠落,在地面摔得稀巴碎,但她又侥幸的以为自己是不是把钱装到别的口袋里去了,慌忙中,她又在全身摸捏了一遍,仍没有找到钱,桂芬这才意识到自己偶遇小偷了。以桂芬当时的恨劲,她恨不得立即把那个该死的小偷揪出来将他活活打死,带着这股恨劲和几乎没有希望的幻想,桂芬在柜台外密集的人群里窜过来窜过去,像捕捉猎物一般审视着每一个攒动的人,她多么盼望能在这纷乱的人群中寻找到那个良心让狗给吃了的坏种,然而,桂芬直挤到两腿发软也没锁定目标,最后,她只能瘫坐在合作社大门口的台阶上,眼泪汪汪地呆看着购置年货的人群从自己身边自由的穿梭来往,她在心里狠狠的责骂自己:“桂芬呀桂芬,你可真够麻痹大意的,一家老小都在家等着你把年货带回去过新年呢,你可到好,把家底钱都让人给端了,这么一来这个年可怎么过呀!”
“王主任,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呀,为什么不进去购买年货呢?”
校长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过来,他突然出现在桂芬面前,客气的跟桂芬说话。桂芬愣怔了一下,忙抬起头心慌意乱的回复:“哦,我走累了,歇会儿。”
校长一瞅桂芬的面色和神情都不在正常状态,忙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啦?”
“没怎么,校长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就过来。”
桂芬竭力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尽量不让领导看出什么破绽,就假装镇定的催促校长。桂芬的掩饰显然很难瞒过阅历丰富的校长,他答应完桂芬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又折回到桂芬面前,不放心的进一步追问:“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啦?你跟我说实话!”
桂芬本来还想硬撑着再坚强一会儿,可是校长折回后家长式的温暖的关怀一下触及到了她的内心,不争气的眼泪瞬间就流出眼眶,说话也开始哽咽起来:“我……”“跟我说,到底遇到什么难事啦?”
校长急切的问。“钱……被偷了。”
桂芬终于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啊……?哦,哦,”片刻间,校长从不敢相信到不得不信,然后毫不犹豫的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币,数都没数的递到桂芬手说:“拿着,先给你家老小把年过去再说。”
桂芬赶忙把钱往回塞,并且连声说:“不不不,这个钱我不能接!校长,你把钱都给我了,你们家的年怎么过呀?”
“不要紧,我这儿还有些积蓄,够过个肥年的。我叫你拿着就拿着,不许推脱!”
校长几乎是命令的口吻跟桂芬说。桂芬心慌的看了校长一眼,她看到了这位实实在在的老领导带着炙热的真诚将桂芬攥钱的手挡了回去,并且威严的说:“拿着!等你发工资了再慢慢还我!现在,必须听我的!”
桂芬知道校长是真心的想帮她,而自己现在也的确需要有人帮助,所以也就没作过多的客气,她泪眼婆娑的接下了校长借给她的这笔过年钱,接钱的时候,桂芬张了几次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激的话语。此刻,校长已经猜想到她接下来想表达什么,赶忙摆手阻止道:“啥都别说了,快去购买年货吧,家里人眼巴巴的等着你呢。”
如此,桂芬计划中丰盛浓郁的年味就这么被那个可恨的小偷硬生生的给搅淡了,搞得这个年寒酸了许多。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事情一直梗在桂芬心里,成了她个不小的遗憾,好在,老的小的当时没有一个人流露出不快乐的样子,依然将这个清寡的团圆年过得既有温度也不缺喜庆。这个年总算是撑过去了,可是接下来一家人过日子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摆在眼前的就是年后孩子们开学得交学费,还有几口人生活所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等,也就是说每天门一开,哪样不都得花钱啊?可是,这钱又从哪里来呢?情急之中桂芬打听到离她家不远的街道集体食堂有个服务员病了,需要一个临时工。桂芬就找到了食堂领导,那个领导瞅了瞅桂芬的身材和穿着,有些质疑的说:“这可是比较辛苦的工作哦,你能行吗?”
“行不行干两天你看看,如果不满意我一分钱工资都不拿。不过,我也有个小请求,给我的工资高点低点无所谓,只要能一天一结就行。”
桂芬自信中带着诉求。那个领导一下子被桂芬与众的果断和勇敢的态度给怔住了,他歉意的笑了笑表示同意,并在心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虽然说是临时工,但对于桂芬来说,这可是个至关要紧的阶段性工作,不仅能挣到急用钱,还管三顿饭,更重要的是离家不远还可以照顾到三个孩子。因此,桂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临时工,上岗第一天就彻底征服了食堂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无论是摘菜洗碗,还是别人不情愿干的脏活累活她都抢着干,像只拧满劲的陀螺,不知疲劳的转个不停,有时候干完这些活稍微闲下来她还去厨房帮大厨带刀,那刀功,无论是速度还是精致度,都惊讶得职工张大了嘴,短短几天,无论是领导还是职工全都舍不得桂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