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丁振龙夫妻俩是要回去一个的,是丁建平想送秀敏回去,然后他直接从老家返程回校,父母也就答应了,毕竟关于李二菊,人在的时候他们出了钱让老三两口子照顾她,人没了,也是他们家人直接安葬,并不打算举办任何仪式,她自己娘家人尚且不去看一眼,他们这些侄子已经很够意思了。
所以即使丁家长房只回去丁建平一人,也不算失礼,人都没了,也不需要扯那些有的没的了。 李二菊是郁郁寡欢后得病的,被三房接到她家之后,她的几个子女倒是也回来看她了,但是谁都没有过多停留,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谁还会去照看一个七八年没见过面的生病妈? 子女给的理由也很充沛,看到她就想起冤死的爸爸,就想到狠心的外祖家,李二菊沉默相对,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 也幸好他们还算有点良心,每人都会给三婶五块到十块钱不等的工钱,还说如果三婶忙不过来,可以找人照顾她,李二菊知道以后,眼泪就没停过,一天到晚的流。 但她心里也真心感谢两个妯娌,如果没有她们的帮忙,她的几个孩子也不会有所成就。 虽然几个孩子不认她,可至少没有缺她吃喝,至少他们过的都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李二菊的最后一段时间都是在王玉环的照料下度过了,她走的很安详,几乎是一觉醒来,人就没了。 许是了无牵挂,她的容色很平静,不显痛苦。 棺材,寿衣早就买好了,王玉环给她换上后,就通知了她的子女。 因为天气热,所以等丁建平回家的时候,人已经下葬了,是丁家三房和二房简单安葬的。 丁建平回家后,在坟头磕了三个响头,又烧了纸钱,也算他们大房尽了心。 李二菊的坟和丁振虎的离得很远,潜意识里,丁家人已将李二菊划出去了,将她安葬也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不忍她去做孤魂野鬼。 从今往后,惦记她的大概只有她的子女了。 丁建平在家待了三天,又去L市探望了小妹,之后直接坐车回了K市。 秀敏回到家就被全家人叫到跟前儿来了三堂会审,主要她一个女孩子家,逢年过节都不回家,像什么样儿?信里面即使已经说过,他们也觉得不真实,非得将人扣下,仔细询问才算事儿。 丁薇早前就交代过她,在首都挣钱的事儿,可以说,但不要说的太多,就说能顾得住自己的生活费,因为还要租房子,吃住。 “爸妈,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我和薇薇在首都租了一间房,一个月是十块钱,我俩一人一半,平时呢我们就上门给孩子补课,赚点生活费,您看去年一年我都没跟你们要钱,就是因为我挣得刚好够我生活,我放假不回家,一是路途远,交通费贵,二是既然兼职能有收入,回来干啥?回来又挣不来钱,不是你们的女儿没良心,我这次回来,什么也没买,给你和我爸一人十块钱,也算你们女儿的孝心了。”十块钱虽然不多,但能让正花钱的女儿反向补贴给两口,说实话他们也很意外。 陈秀敏的母亲是一位能干善良的传统女人,其实她也是想女儿了,才会催促她回来看看。 如今看秀敏一切安好,她也就放心了,看到儿子儿媳打听京城赚钱的门道,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问那些干啥?自己家里这么多地不管,难不成还要跑到京城去转首都人的钱?也不看看你们啥学历,咱秀敏可是首都大学的学生,她能给小孩子补课赚钱,你们能干啥?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老老实实给我趴家种你们地,要是嫌这地种着没意思,就给我们种,多的是人想多占点地。”
被妈妈这么一通怼,也没人再敢打听首都的事儿了,父亲本身就是个极度自私的人,他有自己的工作,每天很晚才回家,从女儿这多少了解一些首都的事儿,够他拿出去吹嘘就足够了,他才没工夫操心闺女到底在首都干啥,安不安全,啥时候才能毕业工作。 他只知道闺女考上首都大学可给他长脸了,他这个公社大队长当的也是顺风顺水,谁不给他几分面子啊,走到哪儿都有人请吃饭,喝酒,他很满意现在的日子,也知道自己过得好,全赖闺女攀上了丁家,一直嘱咐着秀敏要和丁家打好关系,这以后都是人脉。 秀敏无奈,虽然她不喜欢这样市侩的父亲,也觉得她和丁薇之间,不能这么算,但不可否认,她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丁薇一路扶持,是以她没有急着说自己跟丁建平谈对象,等日后她工作有了着落,再提也不迟。 秀敏在家待了两三天,跟着爸妈串了几天的亲戚后,就独自坐车去了L市,给丁香买了些吃的喝的,看了丁香,才坐车回了首都。 秀敏回家这些天,丁薇每天和陆英出去约会溜达,陆英还带她去了北戴河,俩人租了相机,留下了独属于这个年代的黑白照片,还顺便去J省S市探望了丁建国和向风夫妻俩,这次在向风那儿他们还见到了向胜利、武娟和向武。 她能感觉到这是婚后武娟第一次见儿媳妇,因为当时他们的气氛尬到她能抠出三室一厅出来,要不是有乐观的向武活跃气氛,她和陆英可能都待不住。 好在凭借她精湛的厨艺,帮助白芷做了一大桌菜来给他们一家接风洗尘。 没想到这位始终端着架子的向夫人一点也不给白芷留面子,敬茶敬酒不喝,不与其交谈,她说话完全被无视,仙女一样坐在那里,只是扫上一眼,就知道哪一道菜是向风做的,只吃自己儿子做的,不和他们进行交流,也不接话,虽说已经做到不吵不闹了,但她这个状态真跟神经病一样。 好在不是丁薇面对这样的婆婆,她以为自己吃过饭就能走了,可以快速的结束这场聚会,但是没想到,武娟突然提出要让丁薇陪着她出去转转。 大家都以为她是不想和白芷独处,就答应了,没想到武娟走到没人的地方之后,在丁薇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转过身,就朝她甩了一巴掌,这一巴掌似乎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丁薇也被这记耳刮子甩的站立不稳,瘫跪在了地上。 脸被打的又疼又热,她捂住自己的脸颊,难以置信的抬头看武娟。 穿着打扮一看就能上流的向夫人,冲着她鄙夷的扯了扯唇,然后用最冰冷的声音侮辱她。 “就是你们丁家人毁了我的向阳,你还有脸来我家?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小姑娘,你们全家,没一个好东西,早些年毁了我的向阳,前些年还想夺走我的向风,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有脸跑到我向家来,我看到你的笑容我就觉得刺眼,” 在丁薇还在发愣的时候,她抬脚又是一踢,这次丁薇反应过来了,快速的做出了反应躲了过去,可是因为她这一躲,彻底的刺激到了武娟,她不顾自己的形象,突然向前,一把抓住丁薇的头发,对她发狠的乱抓乱踢起来。 “我让你躲,你个小贱人,你们全家都是贱人,我看到你就恶心,你们还有脸活着,凭什么我儿死了,凭什么?那是我给予的厚望啊,那是我们向家最骄傲的儿子啊,就这么死了,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可以活?上次我打了丁建国,这次我打了你,下次如果丁建设出现在我面前,我照打不误……,” 武娟疯了似的在丁薇身上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开始丁薇还反抗,可是后面的话,却让她对武娟有了顾忌,她不敢打她,害怕武娟受了伤,会让向家人觉得他们丁家人恩将仇报,她被扯的东倒西歪,形象全无,又疼又无助,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幸好关键时刻,她的陆英来了。 “你干什么呢?发什么疯?你打我家薇薇干啥?喂,老太婆,你住手,听到了没?”
陆英只是出来倒垃圾,没想到看到自己媳妇被人拖拽着打,当时一股无名怒火就直冲发梢,扔了垃圾桶就去制止武娟的进一步动作,可是一个疯子发起疯来是不顾任何后果的,她叽哩哇啦的乱叫,乱喊,又哭又笑,一会儿喊着向阳的名字,一会儿咒骂着向胜利,甚至言语间还提到了向阳爷爷奶奶的名讳,似乎一切的错都在别人,和她没有关系。 丁薇被陆英拉起来的时候,脸上手臂上腿上全是血淋淋的指甲印,头发都被扯掉了一把,泪水因为疼痛模糊了双眼,不是她不懂得反抗,而是武娟知道他们有愧疚之心,所以故意在她面前提向阳的名字,让她没有力气去反驳,更不敢对她如何,你说她疯了傻了?不,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等向风过来的时候,丁薇已经衣不蔽体了,陆英已经拖了自己的衬衣给丁薇包裹了起来,看到她满脸的血痕,气得他扭头就去质问自己的母亲。 “你干什么?我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活在过去是不是?薇薇做错什么了,让你这么对待她,以前的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上次你把建国抓的血肉模糊,到现在身上还有疤痕呢,这次你又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薇薇,我以为你变好了,我真的以为你变好了,看来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把你想的太善良了,哈哈,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不该伤害的她的,你怎么能去伤害她?她还是一个孩子,你把她抓挠成那个样子,你太过分了,向胜利,把她带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白芷冲出来,看到丁薇的惨样,也是吓得不行,尤其自己弟弟,气的浑身颤.抖,似乎随时都要冲过去收拾自己的婆婆,她赶紧回屋找了个床单,把丁薇给包裹了起来。 这边闹这么大动静,左右邻居哪能不知道?就算他们家住在军区家属院的最角落,也挡不住别人八卦的心,没多大会儿,周围人就都出来看热闹了,还对着他们家指指点点的,向风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不顾在一边哭爹喊娘的亲娘,更不管亲爹亲弟弟怎么安抚武娟,而是默默的走到丁薇身边,沉重且心痛的哑着嗓音。 “薇薇,是哥对不起你,你以后……不要再来这个家了,我对不起你们兄妹俩,我也知道以你的身手,不可能被她抓挠到这个地步,你和建国都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让她发泄她的不满,我谢谢你们,却也心疼你们,其实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妈她……已经走火入魔了。”
丁薇是委屈的,可看向风这个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尤其对于失去最疼爱儿子的武娟来说,有些事儿,真的说不清道不明,你说她愿意变成这样吗,她也不愿意,可是儿子为救丁建国牺牲也是事实,这么些年走不出来,何错之有? “如果阿姨用这种方式能心里好受点的话,向风哥,我没事儿,我相信我大哥心里同样也不好受,并不是因为我们善良,而是因为……这本身就该是我们承受的,不是吗?你也别埋怨阿姨了,她也是无心的,更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爆发的,但凡她能控制住,这些年,你也不用过的那么苦了。我没事儿,你别担心,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时候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了,陆英,咱们走吧!”
担心丁薇身上的伤,陆英直接将丁薇横抱在怀里,回头看了一眼满是忧心,一脸歉然,却在这个时候不能说什么的白芷,“姐,没事儿,你先回去,保护好自己。”
白芷的眼泪因为陆英这句话,彻底的绷不住了,“对不起……薇薇,对不起……,” 丁薇回头勉强扯了下唇,笑道:“姐,不碍事,你看这么多看着呢,快回家!”
陆英抱着她头也不回的出了家属院,路上有战士开车过来。 “同志,我们队长让我们送你们到最近的医院。”
不用说,这个队长一定是向风。
陆英阴沉着一张脸,本想拒绝他们的好意,但丁薇扯了下他的胳膊后,他就绷不住了。 点了点头,抱着丁薇上了车,一路上他都用一种自责的眼神看着她,搞得丁薇不住的捏他的手心表示安抚。 直到下车目送吉普车离开,陆英才低咒一声。 “以后我们要离那个老太婆远一点,玛德,变态啊这是!”丁薇抬头看着他笑:“别这么说她,七五年我们老家发大水,她的大儿子救了我大哥,牺牲了,这么多年,她都以这种浑浑噩噩的方式活着,因为太爱,所以才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其实仔细想想,这只是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唯一的发泄方式,我大哥上次脸上受伤,我们一直以为他出任务伤着了,直到刚才我才知道,是她抓的,我大哥都没有反抗,我怎么去反抗?好在我这脸没有挠花,不过后背够呛,你也别气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救过她二儿子呢,账不能这么算吧?你们家这些年对他们儿子啥样,她自己不清楚吗?我看她就是个变态,我姐对她那么好,她还各种挑毛病,以前我姐在家看过谁的脸色啊,现在却活的这么小心翼翼,她真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跟着这疯婆娘过苦日子。”
陆英抱着丁薇去了人民医院的急诊,让护士帮丁薇上了药,开了涂抹的药膏,当时护士的表情,可以用怜悯疼惜来形容了,开始丁薇还不明白,后来一想到可能她们是误会了,因为两个护士还在商量着要不要找警察过来了解下情况,于是赶紧解释。 “别误会,我刚才和人打架才成这样的,你们看,这都是指甲挠的印儿,那是我对象,他脸色难看是因为我跟人打架了,” 丁薇立即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痞女样儿,护士姐姐一听这话,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说你这么漂亮白净的小姑娘,什么不好学,跟人家学打架,衣服都扯烂了,吓得我们以为出啥事儿了呢,以后可千万别做这些危险的事儿了,你看你对象多好,楼上楼下找人给你开单子,生怕再给感染落了疤,这么好看的人儿,要是留疤多不好看啊,记住,别在任性了。”
丁薇将她们的好意收下,不住的笑着点头赔不是,直到陆英开好药出来,才搀扶着她离开医院。 考虑到丁薇如今的样子,招待所住着也不干净,就给丁建国打了个电话。 “大哥一会儿开车送咱们回京,咱在门口等一会儿。”
丁薇知道他是心疼自己,“你不该给我哥打电话的,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会心疼的。”
“就该让他看看,你们兄妹俩这么对待他们,再大的仇也该消了,你别忘了,你和你哥,可是救了她的老二儿子,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了,你们以后决不能再让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