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撒娇啊,老父亲的心都要融化了,抱着闺女看着儿子对媳妇说。
“我这辈子啊,能有你们四个儿子还有薇薇这么个宝贝疙瘩,再加上你.妈这位管家婆,知足咯!”她坐下没几分钟,妈妈就拉着爸爸去旁边洗头、刮胡子、剪头发了,这是妈妈这些年练出来的,虽然水平不能媲美理发师,但家里这么多男人,剪刀推子咬牙买到手后,就能省下不少钱。 他们洗头发也简单,全都是用草木灰,洗好后就坐在那儿一个一个的等着剃头,夏天嘛,自然越短越好,即使弄个光炮出来,没半个月就能长出头发茬。 “你爸的这头发啊,和他的胡子一样,又硬又难推,幸亏这刀片够锋利,你可别乱动啊,流血了可不怨我。”
夫妻俩在这边唠着的时候,哥哥们还在那边抢盆抢水搓草木灰玩儿,丁薇嫌弃他们把水嚯的哪儿都是,就迈着小短腿儿搬着自己的专属小马扎坐到爸爸跟前儿,托着下巴看妈妈给爸爸理发。 丁振龙看着这小可爱就觉得心里美。 “不中了给咱闺女撕点布做两身好看的衣裳吧,你看她扎这小辫子多可爱啊!”
妈妈看了她一眼,虽然也觉得闺女可爱,但却很理智的拒绝了爸爸。 “她衣裳多着呢,夏天有啥可买的,我看这些衣服都挺好的,又没有破到不能穿的地步,能省就省,现在这个年龄段啊,她长得快,没几天就不会穿了,她下面又没有小闺女了,浪费那钱干啥,有那钱给她买点啥吃吃,也是一样的。”
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妈妈的话非常对,丁薇也点头附和:“好吃的,好吃的。”
妈妈和爸爸啼笑皆非:“还真是个吃嘴精,看见啥都想尝尝是个啥味儿,昨天吃面条,你老大往碗里面zhang了点辣椒,吃的直冒汗,她也想吃,老大就给她碗里弄了点儿,本来还想看她笑话呢,你猜怎么着?”
老爸看着她突然惊讶的问:“难不成都吃了?”
“可不都吃了,而且一点也没看出来被辣着了,吃完了还想要,我们没给,还噘嘴生气了,你说咱家这生了个什么闺女啊,怎么处处都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呢?”
“妈,不止是辣椒呢,还有醋,醋她也吃,那天吃蒜面条,有大蒜和醋,还怕辣着酸着她,谁知道她吃的比谁都香,王婶子家的小麦和咱家薇薇不是就差几个月吗?人家只是沾了一筷子给她吃,就被辣哭了,你看咱家这个,没事人一样。”
丁薇无语的托着下巴,心里想:“这有啥可奇怪的,我最爱吃的可就是辣椒,就是生吃也不算个啥。”
可惜他们胆子太小了,就尝了那么一点,就不再给了,生怕再给她辣出点毛病,也不知道生到川省,要从几岁开始吃辣椒? 爸爸剪过头发,就提着热水去后院冲了个凉,然后换身衣裳,过来抱抱她,亲一口。 “老闺女,爹走了啊,再回来只要有机会,就给你带好吃的啊!”
“爸爸再见。”
丁薇毫不留恋,看的大哥又在旁边乐呵:“爸,你只有带吃的回来,她才会给你飞飞(飞吻)。”
丁振龙摸了摸她的头,笑着摇头离开了,给哥哥们剪头发没啥好看的,因为三哥小哥动不动就喊疼,于是她打了个哈欠,“妈妈,我去睡觉了。”
对于这样的对话,赵青青表示已经熟悉的不得了,她家闺女就是这点好,独立的不行。 一看闺女往后院走,赵青青就喊她:“薇薇,你干啥去?”
“妈,我尿尿。”
因为她年龄小,腿短,茅岗太高太深,她自己也不敢去蹲,害怕掉下去,所以她都是直接上到后院的地里面,如果是大号妈妈一铲子就给埋到菜地里去了,小号的话就当浇水了。
“好,别靠近茅岗。”越是到夏天,她越是不乐意去旱厕,太恶心了,所以不让她到茅厕她还高兴呢!
因为每年都听说有她这么大的孩子掉进旱厕淹死的。 天啊,只要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她怵了,腿短不占优势,还是在外面安全。 现在家里也不喂养牲畜了,院子里的蚊蝇都感觉少了很多。 等她醒来已经是傍晚,院子里的头发茬都扫干净了,就连整体卫生都做了打扫,一看就是几个哥哥干的。 妈妈又去上工了,就在她以为家里就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木门外面传来哥哥们的声音。 “快点,妹妹快醒了,她会害怕的。”随后就是开锁的声音,门一开,她顶着鸡窝头站在院子里呆萌的看着他们。
一二三四,一个也不少,看他们光着脚,裤腿上全是水,光着脊梁,头发也湿漉漉的,就知道又去河边摸鱼虾了。 “哎呀,还真醒了,咱这妹妹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你看,醒了也不哭,薇薇,饿不饿?等我们收拾干净,就去食堂吃饭啊!”然后顺其自然的就把拎着的水桶放到了她面前,小哥邀功似的看着她。 “小妹你看,这是我和哥哥们一起抓的鱼虾,还有螃蟹,螺蛳,贝壳,河蚌呢,” 扑面而来的鱼腥味儿让她有些难受,她捏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哥,实在是太臭了,你赶紧去洗洗。”
大哥早已经干净利落的将水缸里的水用葫芦瓢舀到了红色的搪瓷盆里,胶桶里面的硬货也都倒入盆里面进行清洗,两三盆水后,才显得干净了些,之后需要静置吐沙。 他们村子里没有河,附近也没有山,因为是平原地带,即使有山,也只能称之为坡,没有一点海拔,连百米都达不到,过了河就是南坡,那边地势高,人们都住在坡岭上。 河水比着后世虽然很干净,但不能够直接饮用,所以一个村子会分好几个队,一个队会有一口吃水井。 家家户户都做了个小推车,只要水不够了,就把胶桶挂到小推车上,推着去井边,转动井边的绳子,把水桶放下去舀水,然后再推回家,倒入家里的大水缸里,平均两天都要打一次水。 他们家的水都是哥哥们打的,丁薇从未参与过,因为是井边,所以村里人很讲究,不允许她这么大的孩子靠近,只要打过水,就要将防护罩拧上,以防万一。 井水冬暖夏凉,喝起来也特别的清冽,工业化尚未形成的年代,真的吃啥都是放心的。 不像后世那么多地沟油,转基因,各种化学添加剂,就连吃的粮食,都是用天然的农家肥,而非农药化肥。 所以说,时代有时代的好,穷是穷了点,可大家都处在同一水平线,贫富差距也没有那么大,人民的幸福感也比较强。 天热,东西不能放,晚上妈妈就把这些东西一锅炖了,专门挑出两条鲫鱼给她煲了鱼汤,剩下的则给做成了麻辣口味儿的,要不然压不住腥气,叫上叔叔婶婶一起过来,凑了几盘凉菜,吃了个夜市餐。 因为下晌都在食堂吃过了,所以晚上这一顿纯属不舍得浪费,吃的加餐,主食都没吃,就是吃个麻辣味儿,刺激下味蕾,顺便过个油水的瘾,毕竟灶上的饭能吃饱就不错了,谁还在意过味道如何啊? 爸爸是没赶上吃这顿鲜,但叔叔婶婶过来却没空手,几个小的喝鱼汤吃面片,稍大点能吃辣的就都凑在一起吃新鲜。 到了伏历天,早上四五点就上工了,抛开吃早饭的时间,上午十一点差不多就结束了劳动,歇个晌午觉,做做家务活,差不多下午三四点才开始第三波工作,一般要忙到天黑才结束一天的任务,要不然人太热容易中暑,而且天太热,都受不了,更不利于上工成效。 丁薇这个年龄最幸福的时候就属于品尝到队里面劳动所发的果实了,这个年代的西瓜,尤其是挑剩下的西瓜,虽然都不大,而且西瓜籽贼多,但是甜是真的甜。 贴心的哥哥轮流用筷子给她挑西瓜籽,妈妈看了都受不了。 “你们就惯着她吧,吃个西瓜籽怎么了?还给她挑!”
“生芽芽,长西瓜!”
丁薇逗弄母亲,故意做出被欺骗的样子,瞪大眼睛跟她讲道理。
她的小模样滑稽又可笑,赵青青哭笑不得的瞪向自己的儿子们:“是不是你们给她说的?真是该!”丁建国嘿嘿乐,摸了摸丁薇滚圆的小肚子:“咱薇薇的小肚子这么大,会不会已经长芽芽了啊?”
丁薇的嘴瘪啊瘪啊,眼睛也开始发红,眼瞅着要哭了,二哥丁建设一把抱她在怀。 “别听大哥的,他逗你呢,吃到肚子里的西瓜籽都拉成臭臭了,不信你下次看看,肯定有。”
“咦~~~二哥,你好恶心,你这是在教她扒拉屎堆吗?就像小九一样,上次二婶没看好,都被屎吃嘴里去了。”
晚上屋子里热,外面蚊子又多,现在也没有平房,都是砖瓦房,所以大家就把床抬到院子里,挂上蚊帐,吹着晚风,倒也没那么热了。 哥哥们睡在一张两米大的床上,她和妈妈睡在小床上,晚上能感觉妈妈再给她摇扇子,有时候睡到半夜还会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惊醒,没多大一会儿,就是风雨交加,暴风雨至,要不人家都说夏天的天最是变幻莫测呢! 一场雨之后,外面更凉快了,暴雨的好处就是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个时候屋里依然热得不行,因为窗户都是纸糊的那种,不透气,不像后世有窗纱,能通风,所以雨后他们依然睡在外面,而这时就凉快多了,有时候还要盖薄毯子。 以前早上还能听到村子里的鸡鸭鹅叫唤,现在都在生产队那边,家里反而没什么动静了,但是乡村的布谷鸟,蝉,各种鸟儿却比农民伯伯还要勤快,一大早就开始叫唤。 大哥二哥一大早就跟着妈妈出去干活了,三哥去挖野菜野草挣工分,只有她和小哥还有福气的在院子里睡。 其实丁薇知道,小哥这是托了她的福,怕她起来看家里没人害怕,这才留小哥陪着她。 只是她都醒半天了,这小哥还在旁边磨牙呼呼睡,只能叹口气下床穿鞋去后院方便。 等她都换好衣服,洗漱之后了,小哥还在睡,不得已下,就踹了他一脚:“哥,快起来,我饿了。”
因为快到吃饭的点儿了,去晚了可是没啥好的了,得赶紧过去给家里人占位儿。 怎料两个人刚出门,丁薇就看到一只大黄狗朝她冲了过来,她本能的喊叫:“小哥,狗,有狗!”
家门口一般放的都有大扫帚,小哥明明才四五岁,却是反应极快的抄起了旁边的扫帚,一把把她拉到了身后。 “大黄,走开点,别吓着我妹妹。”
大黄狗是村西头老木匠家里喂的,早年路边捡的野狗,放别人家可能早就被杀吃了,老木匠是个可怜人,无儿无女的,老伴又走的早,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大黄狗就是他的伴儿,平日里一人一狗形影不离的,哪怕老木匠去上工它也习惯性的卧在他旁边,今儿这是怎么了? “汪汪汪,”这只狗村子里的孩子都认识,它不伤害任何人,但是今天明显很躁动,试图过来,又怕吓到他们,叫两声,就往后退一步,扭头往西头跑,看他们没反应,继续做出这反应。 小哥也聪明,察觉到不对劲,然后拉着丁薇的手:“大黄好像在求助我们,走,我们去看看怎么了。”
小哥把大门一上锁,就拉着她跟在大黄后面,这大黄狗真聪明,走两步就回头看看他俩,然后等他们跟上。 不大一会儿就到了老木匠的家门口,两个人跑进屋子里一看,却见老木匠晕倒在屋子里,怎么摇都摇不醒。 “哥,你快去叫人,叫大人。”
关键时刻,丁薇推了吓傻了丁建树一把:“愣着干啥,你快去啊,我在这儿看着,没事儿,这狗不咬我。”
丁建树看看狗,看看丁薇,犹豫的时候就被妹妹给推出了大门,等他一走,丁薇赶紧俯下身子检查钱爷爷的情况,他已经没有意识了,但是呼吸和心跳还算平稳,面色也没有发白发紫,应该可以排除心肌梗死的毛病,若不然,等他们来了,人怕是也救不活了。 她一个小孩子,也按不动他的心脏,还好大人来的够快,还拖来了架子车,把人抬到车上后,着急忙慌的就往医院赶,大黄‘汪汪’叫着,想要跟上去,丁薇赶紧叫他。 “大黄,别去,你要去医院这一路,会被坏人抓走的,那样曹爷爷就找不到你了。”
大黄听到后,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非常的可怜,她同情心泛滥,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 “你先跟着我吧,等爷爷从医院回来了,我再把你送过来。”
要不说这柴犬有灵性呢,它好像真的听懂了一样,就跟在她身后去了大食堂。 小哥颇为惊讶,却什么也没说,俩孩子都是有爱心的,还专门跑到食堂去跟大师傅要点狗狗能吃的东西。 这俩孩子救钱老头的事儿,已经在整个生产队传开了,虽然还都不知道钱老头啥情况,但现在还是好心人多,生产队大厨更是喜欢他们这俩讨喜的萝卜头,很是大方的拿了两个菜窝头递给了他们。 “来,先吃点这个,要不不够了就等等,等大家都吃完了饭,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剩余。”
丁薇抬头感激的谢了大厨,这才低头摸摸大黄的头,递给它一个菜窝头。 “来,大黄,你肯定饿了吧,快吃!”
等到了吃早饭的点儿,妈妈和哥哥们下工跑过来,看到跟在闺女身边的大黄,她的表情一瞬就柔和下来。 “薇薇啊,你们俩真棒,我都听说了,你放心,大黄也放心,钱大伯肯定会没事儿的。”
结果等了一个上午,才赶在晌午头把人拉回来,大黄听到动静就跑了回去,丁薇送大黄回去,才知道钱爷爷有严重的颈椎病,腰椎间盘症,这都是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而且还有严重的低血糖,稍微饿一点,还会浑身打颤,这是早上起的太猛了,一阵天旋地转后就不省人事了。 他回到家看到大黄就抱着大黄哭:“老伙计,是你救了我啊,要不是,我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狗狗躲在他怀里呜咽着,怎么看怎么可怜,老人抬头看到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的她的时候,朝她挥了挥手。 “小薇薇啊,快过来,爷爷要好好谢谢你呢!”
没多大一会儿,食堂那边就给老人送来了饭菜,到底是孤寡老人,队里面肯定要照顾几分的。 大人们还要做活,丁薇和丁建树就主动承担起给老人喂饭的重任,懂事的他们收获了一堆人的赞扬。 妈妈吃完饭也过来探望老人,得知他没事儿后,就主动帮老人把家里卫生和脏衣服进行了清洗。 “振龙家的,你教育的孩子很好,你也很好,我谢谢你们,谢谢!”
钱爷爷老泪纵横的模样,让妈妈心里很是难受,拉着丁薇手回家的路上,还不忘交代他们兄妹。 “这个暑假,你们俩没事儿多去钱爷爷那儿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回来就跟妈妈说,你爷爷奶奶去的早,活着的时候和你钱爷爷关系非常好,咱就权当给你爷爷帮忙照顾他的老伙计了。”
要不说大人是孩子的镜子呢,妈妈的善良是刻进骨子里的,维护孩子的时候她比谁都刚,但是看到比自己苦的人,又抑制不住的同情心泛滥。 队里面了解钱爷爷的情况之后,特意表扬了他们兄妹俩,每人每天多奖励个菜窝窝,让他俩帮忙给钱爷爷送饭菜,俩孩子痛快的答应了。 而奖励的菜窝头,在钱爷爷吃饱了的前提下,他们都喂给了大黄。 “大黄是一条好狗,忠诚的狗,”之前钱爷爷都省下自己的口粮喂它,后来经历它救钱爷爷这件事,队里面还特意许诺会把食堂剩下的饭菜打给它吃,是多是少,也不至于再让钱爷爷吃不饱了。 经历过这件事以后,兄妹俩就经常去钱爷爷家串门,钱爷爷年龄不算大,才五十出头,以前都是出去跟人家做木匠活维持生活,但因腰不好,现在只能在生产队做一些轻活,日子不说有多好,至少饿不死了。 妈妈也是说到做到,以前没有关注过钱爷爷,如今因为大黄,他们一家都对钱爷爷上了心。 毕竟这是教育孩子最好的方式,妈妈觉得自己还有余力帮这个忙,不就多洗几件衣服,多惦记一个人嘛! 钱爷爷经常会跟他们提及过世的钱奶奶,对老伴的思念从他湿润的眼角就能看得出来,他有多孤独。 他们本来有儿有女的,可因为一些难以说清楚的原因,与他们断绝了关系,甚至到他老伴死,都不得已相见。 这里是钱爷爷的老家,因为某些原因他们在J放后就回到了这里,本来他们两口子身上的标签是撕不掉的,可后来,儿子在战场上牺牲,女儿嫁给军人后,彻底失去了联系,一别就是经年,一辈子。 钱爷爷躺在躺椅上,目光中流露出对记忆的不舍,丁薇听明白了他们的身世,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有那样的标签,还能安然无恙,这来源于他儿子的牺牲,若非这个,怕是他们现在住的不是房子,而是…… 钱爷爷也有亲戚在村子里住,但他早年就跑到魔都打拼,与家里这边没有什么联系,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就连现在住的房子,也是儿子牺牲后,队里面看他可怜,才分给他的一套绝户头的老房子。 丁薇很喜欢听他讲故事,经常拉着小哥过来陪他,她还会给老人剪指甲,帮他洗头发,会将他脱下来的脏衣服拿回家浸泡在草木灰水里,等妈妈回家洗,原来邋遢的钱老头,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大黄无意间的求助,得到上天派遣而来的小天使的照顾,这也让他重新升起了对生命的渴望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