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五个人下课,丁薇正好拿着整理好的播讲稿从小杂物间出来,这里是她临时的办公室,平时会帮这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整理一些修改好需要滕到稿纸上的文案,看到她,原先那些把她当谁家孩子的孩子们,立即停下了脚步。
曹聪是这几个孩子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今年已经十四岁,初中二年级学生,父母都是公务人员,家庭条件优渥,每次来听课都穿着板正的列宁装或中山装。 大概是这孩子打小都名列前茅,在学校里的表现也很突出,所以竞争意识非常强,他也是这五个人中,学习最认真,最努力,也对自己最严苛的一个人。 他的目标就是争夺一次和丁薇同学共同主持节目,之前询问大家都模棱两可的拒绝他见丁薇,如今时机成熟了,丁薇才出现在这些工作人员的口中,所以这边下了课当曹聪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忍不住向前打起了招呼。 “你好,我叫曹聪,很高兴认识你。”丁薇抬头看了眼这位比她高一个头的男孩子,长相虽然一般,但一身老干部派头,使得他年龄不大,却极具深沉,满心满眼的带着谋算与心机,对于这样的人,丁薇是不想深交的,因为太过势力。 当然,这只是一种比较直观的看法,人家真正如何,也轮不着她这个不相干的人评判。 所以,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你好,我叫丁薇,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丁薇的声音一出来,五个孩子同时点起了头,但除了曹聪以外的其他四个人,却是喜怒哀乐全在脸上。 “天啊,真的是丁薇的声音,这是真的耶,你好你好,我叫张玲玲,” “你好丁薇,我叫白鹤,老早就注意到你了,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小。”
“还有我,我叫王辉,你和雷主播搭配的简直天衣无缝,太完美了,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以后请多多关照。”
“你好丁薇,我叫赵晓晓,和你同岁,你的声音真好听,本人也符合了我的想象,希望以后能一起学习,一起进步。”
五个人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全都是捧着你的话,如果丁薇是真的小孩子,可能就会被捧得心花怒放,可惜她是个成年人,不可能因为区区几句奉承话就找不着东南西北了,所以未免大家再继续下去,她选择了岔开。 “那个,对不起啊兄弟姐妹们,我还要去送稿子,大家学了一上午,也累了吧,赶紧回家吃饭吧,日后每个周我们都会见面,如果有时间,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聊,现在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有空再喷哈!”
丁薇笑嘻嘻的和大家挥了挥手,扬了扬手里的稿子,就一脸歉意的去了最大的那间播音室。 曹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薄唇微抿,眼睛看不出情绪,直到同伴王辉拉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儿往外走。 其他几个女生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丁薇。 “她长得有点可爱呢,眼睛大大的,笑起来甜甜的,声音也好听,就是……穿的好像不太好,家庭条件的原因吧?”
要知道,这个年代和后世一样,城里的学生永远比乡下孩子懂得多,眼界宽,学这个看那个,行为举止往那儿一站就能见分晓。 所以能被选上,又来到这儿的几个孩子,哪一个不是多才多艺的?一般内向型的孩子,也不会走到这儿,参与这样的竞争,都是活泼好动,积极向上,自信阳光的孩子才敢站在众人面前演讲,表现自己的长处。 而往往这样的家庭条件都不会差到哪儿去,所以这五个孩子,优秀的前提是,家庭环境带来的影响。 而丁薇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没有补丁,但却也是洗得发白,有的地方还起疙瘩了,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却算不上新衣裳,能让人一眼就瞧出她家里的条件。 这话一说出来,其他几个孩子都沉默下来,一直沉默的曹聪,突然看向他们。 “难道老师没告诉你们,丁薇来自农村?就咱县城下面的生产队,她爸爸是拖拉机厂的,” 其他四个人同时看向曹聪:“你怎么知道的?我们都没听老师说啊!”
曹聪自然是下课以后上厕所,无意间听到两个工作人员谈起来的,所以他才更加不服气。 凭啥啊,农村来的居然普通话比他们还要好,要不是因为方言卡在这儿,她怎么会有这样显眼的机会? 就算要上节目,也应该是他曹聪才对,他站在那里,不比她看起来更阳光自信? 这个女孩子长得一般,穿的一般,看起来傻乎乎的,就知道笑,也不知道他们看中她啥了,难道就只是因为她普通话好,声音好听? 曹聪是不服气的,可眼下他的普通话又难过关,只能憋屈的跟着学,想到这儿,他突然眼珠子一转。 “要不然咱下次建议下,让丁薇来教咱们学普通话?”
这个提议一出,其他几个孩子纷纷点头附和,表示同意,因为同龄人之间的沟通似乎比和长辈在一起更轻松自在,殊不知这屙屎曹聪挖好的坑,在他看来,他们提建议把她拴到这儿了,她就没有时间去学习了,否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的越来越长,他将来还怎么追赶? 丁薇哪里知道,自己一出现,就被定为即将攻克的目标了呢! 晌午食堂做的是杂粮米饭,炒的蒜薹,当然没有放鸡蛋,也没有肉,就是干炒,除此之外,还凉拌了海带丝,青菜汤,最让丁薇惊喜的是,居然每人可以领一瓶橘子露,玻璃瓶装的汽水,橘黄.色的,非常好看。 橘子露要在食堂喝完,因为要回收瓶子,但丁薇却舍不得喝,因为她想到了家里的妹妹。 汽水的味道她是知道的,可是香香长这么大,却没有喝过,于是她想了下,走到食堂后厨找了金大娘,表达了自己想带走的想法,然后还给了大娘五分钱的押金,大娘爽快的同意了,因为这瓶子就是五分钱,丁薇带走怎么处置,那是她的事儿,她要是还拿回来,她再给她退钱就好了呀! 蒜薹浇在米饭上,海带丝又酸又辣,混合着一起吃,美味的不得了,即使没有太多的调料,但丁薇吃的有滋有味儿,很是开心。 当她把橘子汁带回办公室的时候,大家都很好奇:“还没舍得喝了?这是要带回家?”
丁薇从来不觉得自己穷会被人看不起,所以她大大方方的说:“我妹妹还没喝过汽水呢,她连镇子上都没去过,我想把这个带回家,所以给食堂阿姨交了押金,回家再打开,我们一起喝。”
“诶唷,真是懂事的姐姐啊,小薇薇,你可真了不起,我家闺女要有你这么懂事,我做梦都会笑醒的!”
丁薇不好意思的笑笑:“阿姨,别这么说,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闪光点,没必要跟别人比的,” 中午的饭吃的特饱,听说这蒜薹还是县城搞得大棚种植,第一批下来的,因为电台推广了他们的种植方法,所以送来了一批,正常情况下蒜薹应该在阳历4、5月份才能吃,现在才3月份,就能吃了,可不就是大棚才能有的待遇? 据丁薇所知,华夏20世纪50年代中期从日本引进了农用PVC薄膜用于小拱棚取得很好的效果。 随后1965年吉高官市郊区出现了中国第一栋塑料大棚,如今十年过去,才轮到他们小县城搞实验田,还挺不容易的,不过能吃到嘴里就证明大棚种植的成功。 当然,这送过来的蒜薹可不多,就够电台两班工作人员吃两顿,每个人也就小半勺子,尝个味儿就算吃过了。 下午五点她就下班了,爸爸因为是值班的,三班倒,下午六点下班,丁薇在单位等他下班,后车座放豆腐板槽,她坐在爸爸二八大杠的杠杆上,缩着头趴在那上面,带着鸡蛋和汽水,小心翼翼的骑车回家。 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不过妈妈知道他们要回来,早早的就开始准备晚饭,还让哥哥带着妹妹,跑到村口迎他们,看到他们回来,妹妹高兴的跳了起来:“爸爸和姐姐回来了,太好了,可以吃饭咯!”
到了村口,小香香挑着要做自行车,丁薇趴了一路,早难受的不行了,赶紧跳下来把她抱上去,看着她咯咯笑出声,丁薇再次感叹,这才是童年啊,丁点的满足和快乐,就能让孩子们雀跃成这样。 丁薇抱着鸡蛋,背着书包,三哥四哥一左一右的问这问那,不外乎她这两天,过的怎么样,吃的怎么样。 丁薇笑着一一回应,还问了哥哥们的课业情况,回到家后,看到妈妈正在灶房擀面条,丁薇放下东西就过去抱住了她。 “哎呀妈,想死你了都,做啥好吃的呢!”
“韭菜面啊,你不是最爱吃了?我特意多加了点富强粉,保证劲道好吃,快去洗洗,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爸爸赶紧把鸡蛋拿过来:“那正好,炒几个鸡蛋吧,给孩子们开开荤,再配上点儿腌制的腊鱼,想想都好吃的很。”
妈妈一看到鸡蛋,就赶紧问:“给咱老二贴补没?”
“老二不愿意多拿,就拿了五个,说一天吃一个,剩下的十五个都在这儿了,咱闺女一路护送,生怕磕着碰着了,连晌午他们食堂发的橘子水都没舍得喝,说要带回来给大家尝尝。今年夏天,要是遇到换冰糕的,就给孩子们买点吧,天可怜见的,也是咱们平时太节俭了。”
往年不是没有骑着自行车换冰糕的,这类人都是各个公社派的人走街串巷,一个泡沫箱子里,装着被子,被子里面包裹着冰水(冻得冰疙瘩)、冰糕、啤酒、汽水等,可以拿钱换,也可以拿瓶子换,因为是正儿八经的公务人员,不牵扯TJDB,所以买换的人很多,都想在炎热的夏天来点清凉的感觉,生意好的跑不及可能就买不着。 长长的擀面杖,卷着厚厚的面,一摊一卷掂着面前后滚动,厚的地方多按按,薄的地方多撒面吥,妈妈的手擀面擀到最后厚薄刚好,吃起来也是劲道爽滑,尤其她揉面的时候还加入了韭菜碎,不多,但韭菜味道浓郁,绿绿的,看着就好看。 丁薇就爱这一口,或者说他们全家都喜欢吃。 面条擀好之后,妈妈将控干的韭菜切成段,还拔了一把的小青菜。 打了五个鸡蛋,加入猪油膏在铁锅里化开,然后倒入鸡蛋液等凝固之后开始翻面,香香味道不大一会儿就吸引孩子们跑过来看,馋的香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妈,真香啊!”
鸡蛋炒好之后,油锅加水大火烧开,放入面条,加青菜,滚开后再放韭菜段,临出锅之前将炒好的鸡蛋,腌好的青葱香菜碎倒入锅里,大勺子那么一搅拌,香的全家都忍不住咽口水。 一人一碗面条盛出来,围坐在院子的石桌上,呼噜呼噜吸溜的香,鸡蛋的清香,韭菜特有的香气,还有香菜香葱的点缀,使得这碗面条的档次更上一层楼不说,连味道的融合也能堪称农家饭里的臻品。 就是一次造了五个鸡蛋,让妈妈有些心疼,爸爸却说。 “咱家这么多人忙活呢,别说鸡蛋了,下次我去买点高价肉回来,咱包饺子吃,韭菜肉馅的,让孩子们也过过嘴瘾。”
“就是啊妈,偶尔奢侈一次还是可以的,也不是天天这么吃,放心,你闺女我这次涨工资了,一周给我三块钱呢,别说鸡蛋了,肉我也能买,等我发了工资,请大家吃鸡蛋和肉,管饱那种。”
除了爸爸,其他人都愣住了,反复确认:“三块钱?一天都能给一块钱啊?”
丁薇点头,“我现在干的活可多了呢,打扫卫生,抄稿子,帮他们对词,时不时的还能挑出来点小毛病,这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可是把我当宝贝疼呢,一块钱我没白拿,我觉得我干的那些活值这个价!”
妈妈在心里面算了一笔账,闺女要是能坚持去一个月,那就有……十二块钱呢! 天呐,这不比她的还要多?这还是兼职呢,小小年纪现在就能挣这么多,那以后还得了? 丁薇看妈妈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其实想想要不是因为政策不允许,她哪能这么低调? 搞得现在吃个鸡蛋,吃块肉都难得要命,以前她过的那啥日子,从来没这么憋屈过,不过…… 金手指剥夺了之后,凡事那就得靠自己,发展慢一点就慢一点吧,好歹现在家里人都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 “啊,对了薇薇,今天我娘家村好几个孩子从河堤上走过来找你耍呢,那个叫陈秀敏的,还问我《青春故事会》里的丁薇,是不是你呢,她说听着声音像你,特意跑过来问问,得知你没在家,一脸失望,” 丁薇这才想起来,张嵩他们确实说过要来找她耍的,没成想自己没在家,不失望才怪。 “那……妈,你说了没?”
赵青青点点头,“你都没在家,人家都说像,我就说了,几个孩子一脸羡慕和佩服的在这儿跟我聊了一会儿,我也没让他们白来,咱家做的豆腐,一人拿走了一块儿,还说让你有空了去看看他们。看不出来啊,你人缘这么好,才去几天,就交了这么多朋友。”
随后妈妈将他们的名字都说了出来,的确是那段时间玩的比较好的,丁薇叹息一声。 “以后怕是很难和他们聚在一起,雷老师说了,等到了暑假,这个节目一个星期要进行四次,还要给我找小搭档,成为真正的少儿节目,虽然耍的时间少了,但是妈,这就意味着我有能挣好多好多钱呢!”
雷老师可是说了,让她抓紧时间写,等到了暑假就播讲出来,在此之前,要给他写个五万字,让他拿过去过审。 所以丁薇现在很忙很忙,多余的时间基本都用来写小说了。 吃过晚饭,丁薇帮着赵青青洗了碗,之后拿出来干净的碗,将那一瓶橘子水平均倒了出来,结果爸爸妈妈都不喝,哥哥们也觉得自己现在大了,喝不得孩子才喜欢的汽水,丁薇干脆都倒给了丁香。 “你看,爸爸妈妈哥哥们都不喝,我也不好意思跟你抢,不过你要记得,这都是大家让给你的,你不能觉得理所当然,要懂得感恩,以后对待比你小的,你也要这样懂事儿,知道不?”
小丁香喝不了这样的鸡汤,只要有好吃好喝的,那眼睛会放光,姐姐说什么,她就点头,点成招财猫了都,而且她喝汽水的样子就跟喝神仙水的吃播一样,喝一口,品一品,回味无穷的舔舔嘴唇,然后眼睛笑成月牙一样,扭头看向丁薇:“姐,真的好甜啊,你也喝一点嘛!”
丁薇摸摸她的头,叹息一声:“真是好命啊你,咱家就你幸福了!”
啥都不用操心,整天不是吃就是喝,爹妈疼着,哥姐宠着,她啊,带记忆穿来的,可就没恁好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