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儿回来之后,二叔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他不再跟二婶儿吵了,但相对的,也沉默了很多。
二婶儿全心全意的忙前忙后伺候他,建立被二叔强制性的赶回老家干活,他今年15岁,初中还剩下一年没读,如今还没开学,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干点活。 二婶儿比她妈妈还要大上一岁,三婶儿比她小三岁,妯娌仨,三婶儿给丁薇的感觉,虽然话不多,人看起来也善解人意,但却是她们当中最聪明的那个,心眼多,二婶儿看起来咋咋呼呼的,反而最没心眼,妈妈算不上聪明,但三观正,为人更是踏实肯干,目前也算是妯娌当中过的最好的那个。 和丁建立一起回村的还有丁建党丁建平丁建军和丁建树,不出一天,丁建树就骑车回了县城,样子有些着急。 “薇薇,快,你跟我回一趟村子,钱爷爷要见你。”钱爷爷,就是村西头的老木匠,当年他家的大黄狗跑出来求救,丁薇救了他一命。 据哥哥说,大黄狗在这次洪灾中,为了救钱爷爷,被水冲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大家心知肚明,活着的希望不大。 丁薇不知道钱爷爷找她做什么,但也知道钱爷爷在洪灾里肺部感染严重,时日不多了,如今在乡里面的卫生所熬最后的时间。 丁建树今年已经十二岁了,个子已经超过一米六五,今年长得尤其多,因为腿不够长,随意蹬起自行车有些费劲,丁薇怕他带不好她,都不敢坐,还是他拍着胸口打着包票。 “你就放心吧,快上来,时间不等人,大队人说,钱爷爷怕是不行了,非要见你,也不知道是因为个啥。”
等兄妹俩骑车近一个小时折腾到乡卫生院的时候,钱爷爷平静的躺在那里,听到动静,缓缓的转过头,看到因为奔跑,脸微红,气微喘的丁薇,眼睛一下就亮了,但随着而来的就是剧烈的咳嗽,丁薇赶紧跑了过去,端起桌子上的水,把老爷子扶起来,喂了一口水。 “钱爷爷,您别着急,我在这儿呢,你看,我不是在这儿了么?”
这才多久没见啊,老爷子就成这样了,又瘦又黑,眼窝凹陷,一看就是时日无多的病气样儿。 老爷子缓和了一会儿,朝丁建树挥了挥手,“树啊,你先出去,我有事儿跟你妹说。”
这是个大病房,十几个床位,空气很不好,但也没办法,有床位住在这里就不错了。 老爷子一把抓住丁薇的手,把她拽到了自己跟前,然后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 “丫头,老头子走了就走了,没啥可遗憾的,不过你救过我一命,我想将老伴儿留下的东西给你,你记好位置,也许大水已经冲跑了,也许被厚厚的土压住再也找不到了,这些我都管不着了,不过具体位置就在我家大柳树下面,红木匣子,里面是我们老两口积攒多年的家底,都留给你了,咳咳,我没有子孙,就拜托你的父亲帮我葬了吧,如果那东西能找到,就作为你们的报酬,要是找不到,就算我老头子欠你们的了……,” 钱爷爷说的很快,就好像担心自己一口气上不来一样,中间都不带停顿的,等说完这话,他就好像了却什么心愿一样,一下子瘫软在了床上,拉着丁薇的手也往下坠,丁薇一看他的眼光在涣散,一下就急了,赶紧朝门外喊。 “医生,大夫,快来啊,钱爷爷不好了……,” 一个小时后,医生宣布钱爷爷死亡,当白布被蒙上的那一霎那,丁薇不知怎么的,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滚落了下来,她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能让一位老人临死之前这般惦记她,她真的觉得很愧疚,为什么没有提前给他一点预警呢! 她只要想到钱爷爷人事不省之前,嘴里念叨的大黄,心里就难受的不行。 “大黄,我的老伙计,我很快就去见你了,你走的慢一点,等等我……,” 但凡能找到大黄的尸体,她一定把他们合葬,可现在,遗憾,注定是一生的。 晚上,爸爸就过来帮忙把老爷子的尸体拉到了生产队,因为他无儿无女,所以村里面帮忙找了地方,下了葬,办了身后事。 得了空,丁薇去村里的遗址去看了下,发现钱爷爷家的大柳树竟然还在,到底是几十年根深蒂固的老树,根系盘的大,洪水并没有把它给冲毁,只不过因为泥垢太多,厚厚的一层,房屋已经倒塌,到处都是衰败的模样。 丁薇抬头看着湛蓝色的天,扭头对爸爸说:“爸,咱们新家的地址,就选在这棵大柳树行吗?咱把它圈在咱们院子里,就在钱爷爷家的遗址上盖新房子,行吗?”
丁振龙自然是知道老爷子临死之前见了自己闺女,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也很好奇,但这大闺女决定的事儿,自来都是有因由的,于是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行,我这就去找队长说说这个事儿,免得被别人占了先。”
他甚至连理由都想好了,闺女早年救老爷子的事儿,谁都知道,这次临死之前还特意见了丁薇,小闺女又在葬礼上哭成那样,任谁看了都能理解,所以丁振龙一开口,大队长就批准了。 这年代的宅基地没有特定的标准,基本上是你想盖哪里都行,盖多大,都是自家决定,村子不干涉。 虽然家家户户生的多,但到底人不如后世多,所以还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回村之后,丁薇也才知道,大爷爷家那两个赌博的孙子,入狱了,抢劫+强B等多项罪名,判了整整二十年,等他们出来,估计也四五十岁了,那个大娘白养了俩儿子不说,还没有人给养老送终,天天在家哭嚎,可是成了整个村子都觉得晦气的对象。 还有之前推她下水的张彩彩,被她的父亲给卖了,具体卖到哪儿,村子里的人也说不清楚。 丁薇也没想到,在这年代还有卖孩子的,就因为她是闺女,就要受这样不公平的对待吗? 果然有些父母,都不配称之为父母。 爸爸和三叔看着自家彻底垮塌冲毁的房屋旧址,就悲从心来,这房子当年可是借钱盖的,钱还完没几年就出了这样的事儿,谁不心疼啊? 丁薇再次遇到了王爱军,那个斯文败类,王爱华的亲哥,之前是个街溜子,这次洪水他的父母被冲跑,好像让他一.夜之间长大了,她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拿着铁锨在生产队铲淤泥,阳光下,他赤.裸着上身,被太阳晒的黑明发亮的,看到她的时候,他明显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 “我真是好久没见你这闺女了,听说你现在在县城住?这工人的子女,到底是不一样啊?这次你家的受灾情况,是咱村子里最轻的吧,我可是听说了,你家在洪水之前,就搬家了,” 丁薇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嘲讽的勾了勾唇:“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有空去听那些长舌妇嚼舌根啊,我家搬家与否,损失大不大,是不是工人子女,好像都和他们没关系吧?怎么,因为自家受损,就要编排别人家?”
“你这么激动干啥,我这不是随口一说?”
“你的随口一说,可谓字字戳心。”
王爱军沉默了一下,不再说话了,低下头去干活,丁薇看他这样,也收起了锋利的爪子,问了句。 “你和爱华还好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就跟我哥他们说。”
王爱军兄弟四个,他排老二,上面一个哥,下面两个弟弟,王爱华也是他家唯一的闺女。 父母这一走,四个哥哥所要承担的责任,自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王爱军笑着朝她摇了摇头,“没事儿,都挺好的,爱华现在在我婆家,我们四个都在村子里干着活,多干点,盖房子的时候就能少掏点钱,我爸妈这一走,什么都没留下,洪水把家也彻底的毁了……,” 一个大男人,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丁薇最是见不得他这样,忍不住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王爱军自嘲耸肩:“我能有什么打算,就下地干活呗,没学历没技术的,只能在地里面刨食。”
丁薇见不得他自暴自弃的模样,想了下,对他说。 “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前有你父母庇护,你可以当你的街溜子,现在父母不在了,上面的大哥也才刚结婚成家,连孩子都没有,他们以后肯定是顾自己的小家的,所以你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怕是指望你多一些,你也别混日子了,有机会的话就去学个技术,好歹有手艺傍身,” 过几年就改革开放了,他要是表现好,有担当,她不介意给他找个谋生的活计。 反正改革开放初期,只要人不懒散,勤快务实,凭着双手,还是能立足的。 丁薇没有和他说太多,毕竟这哥们儿也要脸,人家都十七岁了,和她家二哥一般大,会听她在这儿瞎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