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那个接电话的姑娘,被这些人给推了出来。
那扭捏的小动作,陆英眼睛又不瞎,怎么可能没看到? “不是,你们干啥啊,有话就直说,不用这么……,” “那个,师哥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无意冒犯,纯属好奇,就是吧,你之前说你对象是首都大学的学霸,还是临医系的,怎么刚刚她说要住在厂子里啊?”陆英看他们紧张,还以为出了啥大事儿,没想到最后却问出了这,当即觉得好笑又无奈。 “哦,这没啥,就是家里面比较穷,趁着寒假来同学家的厂子里打个工,做个衣服啥的,三天歇半天,三天之后她休息,就来找我了。”
陆英始终记得丁薇所说的‘低调’二字,所以没敢将她说的多优秀,尽管她真的很优秀,可这世间见不得你好的人多的是,只有说别人愿意听得,让他们知道自己过的不如他们,这些人才会放过你。 所以,当陆英‘老老实实’把这事儿提出来之后,这些人面面相觑,继续追问。 “啊,你对象家里条件不好啊,她是哪儿的人啊,那她考上大学应该很不容易吧?”
“真是不容易,天这么冷,从北方跑到南方来打工挣钱,光车票都好几十了,你给人家报销了没?”
“她是家里的老大吗?我也是,别看我现在一个月挣几十块钱,刨除生活费,剩下的我都得给我妈寄回去,我弟弟妹妹都上着学呢,天天给我写信发电报,关心的话没有,只有钱钱钱,我都快烦死了!”
…… 每一位医学生,尤其是本科毕业生,能走到今天,并且进入这所全广最好的中医院,背后的艰辛,以及他们吃过的苦,非常人所能想象,陆英以为会受到一些冷嘲热讽,或者更加尖刻的话,倒是没想到,这些同期生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单纯真诚,非但没有一丝嫌弃,还由此想到了自己,这让原本轻松的话题,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她家是豫南省农村的,上面倒是有几个哥哥,主要也是她自己想为家里减轻点负担,车票钱的确不少,都是她省吃俭用从嘴里省出来的,我给她买,她还不乐意。她每年都出去打工挣学杂费,今年大四了,从上大学那天起,就没问家里要过钱,很不容易,” “那师哥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多领她吃点好吃的,咱们广市好吃好玩儿的地方那么多,” “是啊师哥,啥时候安排下,咱们一起吃个饭呗,我们也想认识一下临医系的,多交流下,不是也有助于将来咱们拿手术刀?”
即便是学中医的,也有开刀动手术的项目,他们每个人都想拿手术刀,可手术刀是那么好拿的? 奈何他们本就毕业于中医大学,接触临医的太少太少,所以对丁薇产生浓厚兴趣,也在情理之中。 “放心,这顿饭少不了,即使你们不提,我也会安排,只不过她刚来,需要忙几天,稳定下来之后再说,” “那她岂不是过年也不回去了?”
这个嘛,怎么圆呢,因为他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留下过年啊,好在也不是每天见到他们,干脆继续扯谎。 “嗯,这得看厂子的安排,如果年前活多,那兴许就歇两三天,要是不忙的话也没关系,我让她在这儿多陪陪我。”
这么一解释,也算有个后路。 因为提到了丁薇,加上陆英办公桌上还有一张他和丁薇在姐姐婚礼当天的合影,那灿烂的笑容,娇媚的容颜,真的让他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迷恋。 “你姐姐姐夫很有夫妻相耶,你和你姐姐就长得不太像,比你长得好看,看你姐夫多帅气,这身材配上这身军装,真是绝了!”
“你对象这发型真好看啊,是她自己编的吗?这浓眉大眼,透着一股子的机灵劲儿,一看就是聪明人。”
…… 丁薇哪里知道,她一个电话打过去的后果是,平时准时准点离开办公室的小年轻们,今天全都凑在一起讨论她和陆英的恋爱史了。 —— 即使温铁军给她安排的房间什么都是新的,从被褥到家居家具,甚至还贴心的准备了换洗衣服,绿植摆放,可初来乍到,到了新环境,又没有陆英赋予她的安全感,失眠了。 睡不着的她无事可干,干脆趁着脑子比较清醒,坐到书桌前开始捋管理细则,没想到这一写,天竟不知不觉亮了。 整整二十页的稿纸写的满满当当的,放下笔的那一瞬间,抬头看窗,才发现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她揉揉发酸的肩膀,以及僵硬的脖子,起身去卫生间洗漱,而后穿好运动服出门晨跑。 既然睡不着,也完成了该完成的,那就出门跑一圈儿,再看看周围有什么好吃的没。 之前温铁军的小作坊在村子里,方圆几公里全都是地,没一点人烟。 现在就不一样了,这里虽然是广市的郊区,可却是个非常热闹的镇子。 十年后这边的地皮就会涨价,所以温铁军这两万块买五千平方米的地皮,绝对物超所值,也对得起他六亲不认,抛弃一切只为买地皮盖厂房,要不是他的坚持,只怕改革开放以来他东北西跑赚来的那些钱,早就被亲朋好友给骗完了,尤其是他那个伏地魔媳妇。 两万块买地皮,三万块盖厂房和宿舍楼,还借了不少钱,要不是丁薇给他五万入股,只怕这厂子怎么也得停工半年才能缓过来劲儿。 正因为丁薇的雪中送炭,让温铁军咬牙跺脚答应和她进行五五分成,这次来除了要签股权合同,还要去税务工商那儿进行股权变更,就连公司的名字,丁薇都想一并换了。 之前她还没有这个想法,但既然如今的美黛被那个会计搅和的一团烂账,那还真不如从头开始。 连带着旧厂址和注册资金什么的,也直接注销,重新改名。 —— 丁薇绝对没想到,她只是在这芙蓉镇的早晨跑个步,就能亲眼目睹案发现场,而那个杀人犯不是别人,正是今年暑假在W市卖服装遭遇的那群混混头子杰哥的光头。 被他掐死还是掐晕的是个女人,她跑步过来的时候,女人已经不动弹了,而那个男人已经仓惶逃窜。 丁薇看了眼隐藏在一人多高杂草丛里的废弃屋子,猜测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发现,因为男人是着急忙慌跑走的,所以她猜测他很有可能二次返回案发现场,从而确定里面的人是否真的死亡。 所以丁薇在他离开之后五分钟,快速的回到现场确认女人的情况,走近了才发现人是被绳子给勒死的,属于临时起意就地取材,这说明他们本身是认识的,既然人已经死了,那她就没必要留在这儿了,于是快速的往最近的派出所跑,准备报案。 却没想到,这个重回案发现场的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尤其当光头一眼认出丁薇就是曾经骗过他的那个小姑娘的时候,更是露出了嗜血阴森的表情。 “好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也罢,反正一个人也是杀,两个人也能一起杀了!”
这一处比较偏僻,丁薇知道这个时候呼叫起不了任何作用,也幸好他是一个人,她就不信还收拾不了他了。 男人随手拎起墙角的一根木棍就朝丁薇凶神恶煞的走了过去,丁薇左右张望也没找到趁手的武器来对抗,结果时间就是这么巧,他只顾着收拾她,全然没注意脚下,竟然被死者的脚给绊倒,好巧不巧的,胸口直接插.进了正准备拆迁现场的一根铁棍里,他的鲜血瞬间喷射的哪里都是,连他自己的眼睛也被红色迷住,他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低头去看,显然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死了? 丁薇急忙跑到外面的街上喊人救命,倒也不是非救不可,谁让她倒霉催的就在现场呢? 如果她一走了之,也许不会有任何的麻烦,可到底是两条人命啊,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找不到头绪吧? 思索再三,丁薇还是跑出去喊人了。 结果就是,一个小时之后,医院传消息给派出所汇报情况的时候,丁薇正在做笔录。 “死了。”
光头杰哥就这么送了命。 丁薇也在这个时候为她的笔录画上了句号,人被拔出来的时候,她就在现场,戳进了大动脉,流了那么多血,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她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又是唯一的嫌疑犯,即使录了口供,她也不能走,因为还要等现场的勘测结果。 所以丁薇进拘留所了,她能打电话的对象只有温铁军啊,而且厂里的钟大爷也能证明她是出来跑步的。 可惜丁薇没见到温铁军,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去,即使她将自己的身份交代的清清楚楚,可拘留所不到时间,是不会开门的,她还是个外地人,她能瞧的见这些人看她的眼神,那种赤.裸裸的嫌弃与讥讽,就好像她也不是个好东西,更是杀人犯一样。 从未有警察带给她这样的体验,明明她也是受害者,可就因为这件事耽误他们下班,以至于在录口供的时候,他们居然还在讨论一会儿去吃什么,全然无视那个刚刚咽气的重要人证。 在他们看来,死了就死了呗,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丁薇很气愤他们的工作态度,可她现在能怎么办?谁让她突发奇想的出门呢,又亲眼目睹恶有恶报,有仇必报,绝不隔夜的凶案现场,这事儿别说别人不相信了,其实就连她也难以相信世间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丁薇以为,就目前的刑侦手段,是完全有能力根据现场脚印和细节查出来她是无辜的。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在被关押了一天之后,深夜,她被这些人一脸凶狠的带进了审讯室,让她承认残杀两名死者的犯罪事实。 丁薇:??? “你们在跟我开玩笑吗?我是无辜路过的市民,我只是去那边晨跑,也只是刚好认识那个光头,是他杀了人,又被绊倒后报应插.入钢筋里面的,怎么能说是我杀了那两个人呢?证据呢?你们的证据在哪里?凭什么认定我就是杀人犯?”
“晨跑?我们查过你了,才来广市两天吧,你这适应能力挺强的啊,大清早跑到不熟悉的地方跑步?你有证据证明那两个人不是你杀的吗?那么巧你还认识其中一个死者?你确定你不是为了报复他?小姑娘家家,年纪不大,心眼还不少,所有的证据已经指向你了,你怎么还能死鸭子嘴硬呢,赶紧把字给签了!”
丁薇被铐上了手铐,坐在锁死的位置上,满脸怒火。 “证据在哪儿?给我看看!”
“会让你看到的,不签字看不到,你不老实待在你们豫南省,跑我们广市祸害我们的市民干什么?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乡下丫头,还晨跑?嗤!老子还没晨跑过呢,就你还晨跑?真是吃饱了撑的,那现场还不够清楚,你不是杀人犯难道我是杀人犯?有什么可查的?那什么厂长也是胆肥儿,居然还想用钱保释你,我们是缺钱的人吗?我们是人民公仆,为人民服务的公安民警!”
玛德,这什么狗屁玩意儿啊,丁薇气不过。 “狗屁,你根本就不是人民公仆,哪儿的野路子上来的?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更加没有素质,什么都不查就来给我定性,我豫南省的怎么了?吃你家米面了,我晨跑怎么了?跑你家路了?温厂长给你送钱?你少特么在这儿侮辱人,就你这水平,他会给你送钱算我眼瞎认识他,我看你们这是在暗示我给你们送钱才能得到保释是不是?呵tui,做你们的春秋大美梦吧!”
丁薇恶心坏了,当然她也是越骂心里越舒服,全然不顾对面彻底黑了脸的两个人,刚刚瞧着还一脸嘚瑟,当丁薇火力全开,直戳他们的脊梁骨的时候,两个人也被骂的傻了眼。 “什么玩意儿,简直丢尽了人民公仆的脸,好好想想你们对得起自己身上这身衣裳不,你们吓唬谁呢?当我不懂法是不是?让我签字认罪?我要找律师,我有权利给我自己找律师,你们谁也别想骗我!当然,就你俩这货色,也让我彻底见识了什么叫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粥,垃圾玩意儿,你敢动我试试,在给我定罪之前,我劝你们最好先去查查我是谁!”
八五年元旦开始,铁路就不再需要介绍信了,可以用户口本或者当地派出所办理的有效证件购买。 丁薇还没有去办第一套身份证,所以拿的是家里的户口本买的火车票,这些人想必是让温铁军拿证明她身份的证件去派出所进行保释的,结果他们一看她就是豫南省的农民,就觉得这个案子没必要往下查了,浪费时间。 为什么这么说呢,就因为光头死的太过巧合,真要把这个呈报上去,怕是没人相信,所以还不如将她定性为杀人犯。 丁薇也庆幸自己在口供里,只陈述了事件经过,没有过多的阐述自己的身份。 这些人顶多在她将写好的口供拿过去的时候,因为她的字,多看了她一眼,但也仅仅是一眼而已。 但她没想到这群人会如此畜生,胡乱给人定罪,这丁薇怎么能忍? 还好有温铁军在,昨天她还和他们说陆英在广市中医院当医生,如果他们想不到办法,一定会去找陆英的,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就OK。 想到这里,丁薇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逼着自己沉下心。 可没想到她的怒骂让那个暴躁的中年人愤怒起身,冲着她的脸就是两巴掌,呼啦啦的疼痛感袭来,丁薇被这两个耳刮子甩的眼冒金星,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后仰,最终连凳子带人一起摔倒在地,那个人还没解恨,开始对她拳打脚踢起来,在撕扯的过程中,她的衣服拉链被突然拉开,露出了里面低领黑色毛衣,男人的呼吸一下就错乱起来,丁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察觉到不对劲,艰难的试图用手去拉自己的衣服,奈何有手铐束缚,她根本就办不到。 就在这个人不怀好意的将手放到她胸.前的衣服上时,因为打斗声,审讯室的门被人突然从外面推开。 “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还打起来了?”
进来的是年轻警察,看到蹲在地上的两个长辈,还有鼻青脸肿一身狼狈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丁薇,动作明显的一僵。 “张哥王哥,宵夜来了,赶紧去吃,一会儿就凉了,这儿交给我就行了。”
明显,这个小年轻察觉到了不对劲,正好这俩人对这个年轻人有所忌惮,没有对她进一步的殴打,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起身就出去了。 残留在周围那作呕的口气和烟体味儿,让丁薇反应剧烈的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