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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冷,十月一号假期孙荣然种下去的大白菜今年长得特别好,现在供销社已经不再收购了,所以大白菜的收成越好,孙荣然反而更累了,因为他必须用板车拉着大白菜去到处叫卖的。沙地片的乡镇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有大白菜的,所以自然没人要的,大白菜只有往闻堰方向去卖才有市场的。孙荣然只能趁礼拜天的日子去卖白菜的,所以他会在周六傍晚从地里将母亲褚鸿英割好的大白菜用板车拉回家,第二天一早拉着往闻堰方向走去。冬天的早晨,太阳还未起床的时间,天气特别的冷,双手扶在车把上,手都冻得麻木了,脚下的声音不时是薄冰被踩裂的“嘎吱,嘎吱”声,路边的霜厚重的比雪还白了。月亮还没下班,挂在天空中让原本就冷的大地更增加了一些冷色调。马路上只有孙荣然的板车声音,除了电化厂这些大工厂的几辆早班车还开着大灯驶过,路上碰不到几个人的。车子拉到闻堰这里,孙荣然的衣服已经脱得只剩下汗衫了,拉车这活就是这样,刚开始时人冻得发抖,拉一会儿就会出汗,所以一路拉一路脱的了。但孙荣然不敢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刺骨的北风会让自己不断地打激凌。到闻堰这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路上早已是来来往往的人了。孙荣然便开始开秤叫卖了,但他站在寒风中,虽然有太阳,但太阳却是很软弱的,根本暖不了孙荣然的身子的,反而是被风吹得越来越冷的,甚至有点瑟瑟发抖的,孙荣然只能添衣的,但身上的汗水又不能让他穿上的,他只能半拉子的将衣服先披在肩上,将两只袖子捆绑了在胸前以防衣服滑落的。可惜大路上路过的人都是行色匆匆,不是去上班的,就是有急事去办的,都无暇顾及路边叫卖的孙荣然的。这寒冷的大冬天想买菜的老头老太太都还窝在家里呢,怎么会到大路上来和忙碌着去上班的人抢路呢?站了大半个时辰,孙荣然的生意还没卖掉一捆菜开张过,他想想站在这寒风里等客户也不是办法,得主动出击的,那就是拉着板车进村去叫卖。孙荣然其实是很不想拉着板车进村叫卖的,因为之前在闻堰的初中里做了几天的代课教师,怕遇着曾经的学生,那是多掉面子的事情,更何况还有许多高中时的同学也在这个镇子里的,所以他心中尽管不情愿,但还是硬着头皮耷拉着脑袋像做贼似的悄悄地拉着板车下了大马路走进了几个村庄,他不敢大声叫卖,只能这样拉着板车走着。没有了叫卖声的卖菜自然吸引不来多少顾客的,但孙荣然不管这些,他只想有人看到了,会主动上前来问价讨价的,也许会有需要的人在那等着他的。孙荣然漫无目的地拉着板车,在车子快要拉完一个村子的时候,总算有一位老太太蹒跚着脚步走上来问价了。“小伙子,你这老白菜多少一斤?”

“阿婆,你看这菜多好,今年丰收了,价格也便宜,给个五分一斤吧。”

孙荣然见有人来问价,便停了下来,指着白菜对老太太说道。“贵啦,小伙子,前几天比你好的有人四分五买了呢。”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还价的本领却一点不差。“阿婆,我这菜咋会差呢,人家的或许还不是我这品种的,你看我这品种,每一根菜梗都是笔直宽扁的,这可是正宗的腌菜好料‘瓢儿梗’啊,这价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孙荣然知道能嫌这嫌那的是真买主,所以他得想法卖出去的。老太太绕着车子东拨一下,西拨一下的看了老白菜老半天,还不时地摇摇头,似乎嫌菜不好,但嘴巴里不停地在嘟哝着:“太贵,太贵。”

“那这样好不好,阿婆,四分八卖给你好吗,我也停下一会儿的时间,就做你这个生意行吗?”

孙荣然有点烦躁地主动让价了。“四分八也贵的,人家都是四分五的,你非要高那么一点。”

老太太丝毫不肯让步,似乎还想往下面压价。孙荣然尽管有点烦躁,等既然停下来了,总得做成这买卖的,便对老太太说道:“那依你的价格吧,阿婆,四分五就四分五,你买多少斤呢?”

“小伙子,我只要两捆就够了,家里前几天已经买了一车,就是因为收缸口还差那么一点,才来问你价格的。”

老太太说道。“你只买两捆啊,还这么一个价格。”

孙荣然的语气中充满了失望。“唉,小伙子,你来迟了,我们这差不多都买了,你啊,我还是劝你能卖几捆就卖几捆吧,再不卖,这菜更难卖了。”

老太太的话倒似乎很有道理。孙荣然想想也是的,今天这车菜总得给卖出去的,这样的卖法何时才能卖完也不知道的,便让老太太挑了两捆菜,用大秤将两捆菜称了一下:“阿婆,你看好,给你鲜朗一点,算六十二斤吧。”

“算六十吧,也不差那么两斤的,你小伙子可不能这么抠了。钱也好算点,算两块七毛好吧。”

老太太的还价技术还是很不错的。孙荣然想想也不差那么九分钱了,也就算了,接过老太太手中递过来的钱后捆绑好整车的菜想继续拉着走了,老太太居然对他说道:“小伙子,你帮我挑到那院子里好吗?我拿不动。”

说着话,她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孙荣然想想也是的,便挑着两捆菜跟着老太太到了那院子里将菜放着了,他转身想走了,老太太叫住了他:“小伙子,你这边我估计卖不了多少的,你得往义桥方向拉,那边估计还有人要的。”

“好的,阿婆,谢谢你。”

孙荣然嘴里谢着,却一刻不敢耽搁地拉上车子继续去沿途买菜的。果不其然的,这个村里买菜的人不是很多了,孙荣然只能卖掉几捆算几捆地继续往前拉的,天又冷只能靠拉车来取暖的。况且离家越近的地方的人家早已买好了,因为比孙荣然他们早收割了白菜的人早就来卖过了,所以这边的人家顶多是买上一两捆来收收杠头的,所以或许真的如那老太太所说的离家越远也许还能卖掉甚至还能卖出好价钱。孙荣然这样想着便不停地往前拉着车,他从闻堰拉到白虎墙,杨家浜,一直只有买几捆的小客户的,孙荣然只能继续往前拉的。他最后拉到义桥和临浦交界的峡山头和茅山头了,才算有大批量的销售了,最后有人将整车大白菜全部买了,价格也还可以的,孙荣然便按买菜人的意思帮他把菜拉到他家里,然后卸到他指定的位置,此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孙荣然一卖光大白菜,便赶紧匆匆地回家去了,他现在感觉浑身的舒畅,尽管汗水淋漓,但只要赶到家赶紧洗个澡就行,小伙子现在已经不再是小时候的病恹恹的味道了,他长得已经很阳光健康了,由于长年的地里体力劳动,他的手臂弯曲时甚至能看到鼓鼓的肌肉了,两条大腿也显得健硕而粗壮。所以他现在在这个大冬天都敢于洗冷水澡了。他总是喜欢拿上脸盆到父亲他们土建队时挖的那口大井边上洗个冷水澡,那洗好后的舒爽和暖和是无法比拟的。父亲他们挖的这口大井曾经给全村人解决了喝水的问题,也曾经让大井周围的人家在盛夏的时候有了一个解暑的好去处了。每年盛夏高温的日子里,人们都会去打几桶井水过来将整个院子里火热的地坪泼得凉透了,然后将饭桌拿到外面,一家人便在这凉爽中开心地吃好晚饭,虽然依然汗流浃背,但风吹过却是凉爽地让心都要激愣一下的。而大井边会有地里忙活回来的男人们拿着脸盆将那井水从头上倒下去,让自己爽爽地冲一个凉,嘴巴里不时“噗呲,噗呲”地大声出几口气,宣泄出那份舒服。女人们也会挽着洗衣盆来到大井边,用棒槌将衣服狠劲的拍打着,似乎将一天中的不如意都在井边拍去,随着井里冒上来的凉气,人也愿意冷静下来了。她们更喜欢在这井边谈着这份安逸和舒适了。更有人会将床铺搭到了大井边上,让井里的凉气让他能够安然入梦的。他们不担心掉到井里,平时他们还没借口掉下去呢,因为这是喝水的井,大家是绝不允许有人下去洗澡的,虽然井很大。在割稻插秧的双抢季节里,大井里会时不时漂浮着几个大西瓜。没有冰箱,大家便把西瓜用网袋套了挂到大井里,待从地里回来,将西瓜切开,那瓜瓤凉得让人一下子把暑气给忘了。当然那些小孩子们也会把那些桔子精,绿豆汤等用玻璃瓶装了后挂到大井里浸泡着,等到想喝的时候,这些可是人们自制的最佳冷饮了。所有这些东西你大可以放心地放在那大井里,不会有人来把它们给顺走了。那时的人们的心胸就和这大井一样,大度而清澈。大井的水冬暖夏凉,夏天自不必说,因为大井,可以解除每一天的疲乏的,冬天却是一种恩赐了。虽然外面的积水开始结冰,但大井依然冒着热气,那是一种大地母亲烧好的温水在等孙荣然沐浴的。孙荣然大喊几声后,咬着牙齿将整桶的井水从头上泼下,一下子将全身的泥污和不爽冲走后,便用毛巾擦干身体,皮肤红红的,穿上衣服,浑身的热便开始让自己暖暖的了,这澡比任何时候都要舒服。洗好澡,孙荣然便赶紧骑上自行车出发了,他还得赶回学校去的。孙荣然其实并不大喜欢英语的,他高中时的英语成绩也只是平平而已的大概率是男生的语言天赋总是比不上女生的,从现在的英语班里女生多男生少也可见一斑的。高中时也是这样的,他倒还好的,那时的缪毅坚的英语却是他所有科目中最烂的成绩了,每次的英语考试总是在三十分上下徘徊的,将总分拉下很多。记得有一次他和毅坚一起在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英语老师王钰曾经玩笑地对缪毅坚说道:“毅坚,你若能凭这个英语成绩考上浙大,我王字倒着写。”

大家不由地哈哈大笑,一旁的另外一位老师田乐欢老师也凑趣道:“这有啥稀罕,毅坚,你若能凭这英语成绩考上浙大,我田字任你倒写,正写,反写呢。哈哈哈......”大家当时都只是一种玩笑式的激励的,缪毅坚也的确后来是加倍的用功,终于将英语成绩考到了八十多分,顺利进入浙大的了。但孙荣然没心思也没时间去花时间用功的,他更喜欢的是语文的,所以英语成绩依然是平平的,只是汤慧雅的要求,填了那个外兼文的志愿,阴差阳错地和英语这个专业打上了交道,不过这也的确得感谢汤慧雅的,否则他也进不了这个英语代培班的。日子依然是这么淡淡地过去,没有大起也没有大落的,国琮和汤慧雅之间的书信也依然在来来往往,也和日子一样的平淡着。孙荣然在学校似乎也是平淡的再也说不出什么味道的了,除了和鲁隽她们说说一些文学的东西,他对英语的学习纯粹是为了能考试过关而在埋头读书的了。每天的课程表都是和英语有关的科目,不是视听说,就是语音学,不是语音学就是英语泛读,不是泛读就是精读,只有那外国文学似乎还是能让孙荣然有点兴趣了。家里现在也慢慢地平淡下来了,从父亲的脚弄坏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年了,一开始的天塌下来的危机感已经渐渐远去,一家人的辛勤劳作让这个家在村里也不是怎么的显得特别的低人一等,特别是孙荣然兄妹两个终于都跳出了农门之后,在村里也算是有点头脸的了。只是父母在上班的村集体企业经济状况是越来越不行了,收入几乎不大有增加的了。俞尔明他们在深圳办的衬衫厂依然和沈阳的厂一样,根本没有盈利的,成了这边内衣厂的一个包袱,内衣厂再好的效益也被它拖死了,所以褚鸿英在这个厂的收入始终徘徊不前的,虽然似乎很忙,老是要加班,但收入并未增加多少。孙继刚所在的喷塑厂也始终是一种不冷不热的温吞水状态。但现在孙继刚也不再担心收入的多少了,他现在感觉家里的希望比任何时候还要大,因为看到自己的子女以后都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保障的时候,他心里很踏实。村里现在似乎又找到了一条增加收入的好路子了,镇上要建造一个络麻收购和堆放场,向杨家墩村要了苗堰上的一大块地建了房子和大堆场。划去了很大的一块土地,村里拿到了相当的一笔土地补偿款的,所以村委会的日子还是不难过的。一个八十年代的结束,也是许多事情的结束,也是许多生命的结束。在九十年代行将开启前两年,孙荣然的外祖母因为高血压两次中风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后便离世而去了,这之前外祖父也刚辞世不到一年。人对生死的看法总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的,小时候看到死亡,人会很恐惧,总会纠结于人为啥要死,纠结于那被装在棺材里的那种孤独,黑暗,窒息的可怕,也正是因为这些的恐惧,孙荣然很怕看见棺材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了生命终究是要跟他在书本上学的细胞新陈代谢一样更新换代的,世界上若不存在死亡,生命若没有更替,秦始皇若活到现在这年代,怕是没有电视机,没有汽车这些了,或许还有更多的孟姜女在哭长城的。所以外祖母的去世,孙荣然不再感觉恐惧,虽然心中悲伤,但他知道这是生命的终结,不是任何人能拉住的,他对装殓外祖母的棺材也不惧怕了,甚至还帮着去抬扶一下的了。外祖母的去世,打击最大似乎是孙荣然那个死而复活的小舅舅褚鸿翔了,一段时间他常常会很晚回到家,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的,只是弄得满身的黄泥,衣服很脏,让生气的褚鸿英每天骂他,外祖母没了,替他洗衣服洗被子照顾他生活的任务被同村的褚鸿英接了过来。褚鸿英见他每天弄得一身黄泥的,有点头大,便骂他每天不呆在家里在干嘛呢。可怜孙荣然这言语含混而又结巴的小舅舅眼泪汪汪地说着:姆......妈。后来才知道,褚鸿翔其实这些天天天去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坟上坐,他心里的悲伤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谁也理解不了的。一个九十年代的开启,对于孙荣然一家来说是个好兆头,只是祖母随着年龄的增长,耳朵开始越来越不方便了,跟她说话已经必须要重复好几遍,而且声音还要很想的了,褚鸿英现在已经掌控家里的内事了,现在孙荣然的舅公表叔他们也开始慢慢减少了来孙荣然家了,他们感觉这个家不再是孙荣然祖母为大了,也不好再多来的,有时甚至会弄出孙荣然的祖母和母亲间的矛盾了,孙荣然也知道,这些怪不得舅公和表叔他们的,他知道自己母亲的小气是出了名的,舅公和表叔他们只要他家好就行了。所以进入了九十年代,孙荣然家便也彻底进入了一个新时代了。这个年全家过得很开心,年三十父亲破例从市场上买了烟花让孙荣然兄妹两个一起放,随着那烟花在空中尽情地绽放,全家人都希冀着来年的日子也和烟花一样绚丽而灿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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