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这沫儿到底是谁,黑夜姬会在这称得上危急的形势下说出这话,显然是有拿来震慑警告墨染之意。不仅如此,照理说,此前应该是用这个方法成功制约过墨染多次才是,否则她怎么会搬弄出来。即便黑夜姬不说这话,木小树也心知黑夜姬绝对是眼下动不得之人。她心焦之下,仍飞快在脑中理清思路,整理这一切。论今日一战看来,墨染实力分明是在黑夜姬之上的,但此前在蛇宫中这么多时日,墨染却对她避之又避,甚至连听到这个名字之时,都毫不避讳地面露厌恶之情。如次憎恨明显的情绪,墨染却一直忍到了今日,定然是黑夜姬还有绝对不能杀的理由。比如那沫儿灵魂,或许就只是其中之一?今日墨染突然像发了疯一般,起因像是听到了黑夜姬先前的露骨挑逗的话,这也实属奇怪,墨染本也是个浪荡轻佻之人,他自己就时常说这些骚话,这从旁人口里听到,至于被激怒至此吗?只许他调戏旁人,不许旁人调戏他?说起来,这次黑夜姬会说出这样的疯狂的话,像是因为看到了她背后上的契约,可黑夜姬也是蛇族中人,难道还不知道契约另有他法吗,不一定非得行男欢女爱之事啊?令木小树更为不解的是,从先前接触看来,这黑夜姬分明是了解墨染之人,也早就一口笃定,知道他们是在演戏。那么,也该知道墨染对她并无情分才是,怎么当下会看不清,还能有此误会?总之,这一战,因为她木小树动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黑夜姬看到印记发疯,墨染则是听到那句到晚上我宫中来才瞬间爆炸的,显然,这是两人之中有什么深切感情纠葛才致。没有时间给木小树细想了,墨染此刻像是真的杀意上头,黑夜姬若今日死在这里,只怕这边一切计划都会破灭,说不定对于整个蛇族而言,也是一场毁灭性的大乱,到时候,那才叫一个走向最无可挽回的局面。木小树不敢再耽误,心中有计,只好一咬牙,提着裙子按着胸前飞快跑向了一黑一白的两人。她心中如何不紧张异常,更可称得上心胆发寒,但若再不阻止,黑夜姬便就真的要被墨染活活捏死在原地了。跑到之际,也不管两人如何,木小树将心一横,双目紧闭,就在墨染背后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腰身,一边口中怯懦、却也清晰地出声。“夫君,够了、够了!停手、可以停手了!你再不松开,黑、黑夜姬夫人便喘不过气了。”
即便木小树抱得再紧,甚至悄然掐上了他的腰身,墨染都没有半分停阻的意思。木小树这下心中更加急切了,墨染这厮分明是魔怔了,铁了心一定要弄死眼前之人。偏偏那黑夜姬也一声不吭,甚至浑不在意,既不抵抗也不阻止。木小树心胆发颤地飞快一瞥,见她断手处仍在源源不断地汩汩流血,纯白的衣物当下都快染成血衣了。可她只是冷笑看着这样冰冷而杀伐果决的墨染,细究之下,她冷酷的面容上不仅是在坦然接受这一切,似乎还带了些欣赏?木小树霎时脑袋都大了一圈,当即觉得额角都在跳了,这也实在是太疯了!她甚至不敢直视近在咫尺浑身浴血、还断了一臂的黑夜姬,这视觉冲击或许对他们饱尽杀伐的当事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对她这个凡人而言,闻到那阵浓烈的血腥之气时,几乎喉间都动了动。墨染与黑夜姬这两人,怎么一撞上就这般双双癫狂至此,就算真是她猜到那几分的缘故,也不该疯成这样吧?再看此时的黑夜姬,唇间都有鲜血溢出,面色也更是骤白了几分。木小树知道真没有时间再给她犹豫了,墨染再不撤手,黑夜姬只怕要气绝于此。于是她松了手,改为绕到墨染身前,她焦急的双眸盯紧了眼前俊美而冷漠的脸,更是将双手轻柔抚上,掂起脚尖在墨染唇角处接连落了好几个仅为碰触的亲吻。若她心中猜想的是正确的话,如此举动,应该是眼下唯一能让墨染最快恢复往日神志的办法。果然,她赌对了。只见墨染如被冰封的琥珀色双眸中,霎时激起强烈骇人的怒意,面上更有风雨欲来的暴躁之态。木小树看准时机,立即扎进了墨染的怀中紧紧抱住他,赶紧出言提醒,换上极其柔弱可怜的语气。“夫君,夫君,墨染夫君,我们回去吧,你方才的模样令我十分害怕,我不想见夫君双手染血的样子。”
墨染几乎在听到熟悉清亮女声的瞬间,手上就撤了力,也是立即紧紧回抱住了怀中之人。他所用之力,大得令木小树怀疑他是想把自己勒死在他怀里,可这种节骨眼,木小树哪敢吭声啊。俊美妖冶之人的双眸即刻垂下,迅速掩盖住了其中的情绪转变,他一边抚弄着女子后背,一边不断地去亲吻怀中之人的发丝。也唯有此刻在他怀中的木小树才知,墨染此刻怕也是心悸不已,只因贴近他胸口的自己,分明听到了他突突骤快的心跳。但她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此后交给墨染就是,因此她贴在他胸前,也终于大松了一口气,闭眼伏在他怀中静待他收拾残局。这还多亏了墨染这厮之前三番五次的轻浮之言,令她无意中也记住了,他强调过的他从不与人接吻一事,万分情急之下,她才想到了这个办法,所幸她一碰上他的唇角,墨染就整个人就真的怒不可遏地乍然醒过神来。如此看来,墨染倒是没说假话,正因为唇间碰触对他来说是个不可触犯的禁地,他才会条件反射性般回神,意识到眼前状况。至于为何会是禁忌,木小树已经无心去想。黑夜姬站在一边,沉眼看了好一会,才慢悠悠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断肢来。她眉目残酷,并颇有兴致地欣赏着伤口的截面,“霏迟不愧是族内数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孩子,短短一年不到,身法竟又有了这般大的进步。”
“母亲大人说笑了,多谢母亲大人方才与孩儿演习练手,孩儿一时没控制住力道,伤了母亲大人,还请母亲大人见谅。”
木小树无需抬头,只听到这妩媚靡软的声音,便知道墨染自狂乱中回神,表面恢复成了常态。这像是刻意而为的一连四个“母亲大人”,却听得黑夜姬霎时面目发寒,声音也冷锐不已,“我警告你,不要再叫我母亲大人!”
木小树只听到头顶的墨染轻轻妖娆地笑了一声,不再接话,就领着她绕过黑夜姬,直朝着白露行宫而去了。木小树全程低着头,既不敢去看墨染,也不敢回头再去看黑夜姬如何。在路过那一地触目惊心鲜血之际,心脏更是猛然跳了跳。刚刚突然发生的一切,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刺激了,比起今日场景,那长廊那初次打交道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难怪墨染先前三番五次地叮嘱,要她离黑夜姬远一点,若她早知道这两人碰上会发疯到这个地步,她早在五百米开外,见到黑夜姬就得掉头就跑了。即便离开了原处,甚至走出了不远,木小树心中仍是阵阵后怕。毕竟她从头到尾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黑夜姬口中所言,墨染自然也知她听到了,因此两人接下来的一路也不曾搭话,气氛变得异常沉闷尴尬。直到白露行宫真的近在眼前,只有数十步之遥时,墨染才在犹豫许久后,最终率先开了口。“可有吓到。”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冰凉,并非寻常的妩媚之态,看来在黑夜姬面前暴露后,对他的刺激着实不小。木小树知道,此刻的墨染,是几乎毫无伪饰的、性情最为真实的墨染。即便如此,她仍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颤,也过了好一会,才闷声道,“有点。”
她答完之后,墨染也不接话了,两人就这般静默无声地进了行宫。木小树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有些忍不住了,想了又想,还是鼓起勇气主动向他搭话。“你寻常杀戮之时,便是这幅样子吗?”
实际上,木小树当下想问的问题何止这一个,简直有数十个不止,但多都关于那黑夜姬的,她片刻前才见墨染暴走的模样,眼下就是再好奇,也不敢哪壶不开提哪壶,撞到枪口上去问了,因此只能先提个最无足轻要的。“差不多,只是那女人,我更恨上几分,遇上时容易失控。”
墨染也是沉寂了半晌,才低声回道。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补充问上一句,“是否可怕。”
木小树稍稍点头,如今他都叫上那女人了,看来他也无意再隐瞒了。“我早有心理准备,所以还好……就是你这般不察周身,如此冲动失智,是很容易坏事的。”
墨染语气有些自嘲,也是毫无避讳地承认了。“一时大意,今次是被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