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这样惊人的当年故事……木小树听得心中叹息,思绪万千。慢着!除了这黑崇姬旧事本身,这当年之事,包含的信息量也不小吧。首先,这事墨染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照理说,连墨洵当时都没个影,墨染就更加没出生了,但自墨染口中讲出来时,分明像是身临其境,亲眼见证过一般清晰明了。要说这是听人讲述,那如今还在蛇宫的当事人,就属那黑崇姬与黑夜姬。从先前之言听得出来,黑崇姬与墨染关系并不好,只当墨染是个没头没脑的轻浮纵欲之人。那这些事,难道墨染都是从黑夜姬口中听说的?这就更惊悚了!还有那烙骨魔鞭也是,所谓的脱手送人,可不就是送给了墨染。木小树此刻百爪挠心,心痒难耐极了。这蛇族大事,简直十有七八都与黑夜姬脱不了干系,偏偏这黑夜姬是墨染的爆炸雷区,别说踩了,是提都不能提。要是从头到尾不知道就算了,这每次遇上新的什么事,都到黑夜姬身上就戛然而止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她就快要忍不住了,口中差点呼之欲出,更是径直抬眼去看那苍白俊美的脸。墨染也像是有所察觉,也将目光落了下来。他并不知道她此刻想到了什么,又想问什么,但他有几分冰冷的琥珀色眸子,显然是在无声警示木小树,无论你想到了什么,该不该问,最好在心中掂量。木小树马上就怂了,撇嘴收回了视线。毕竟这妖孽,一旦认真发起疯来,绝不是说着好玩的。倒是在木小树这下回味黑崇姬之事,又思索上黑夜姬的时候,她头上一动不动的蝶儿,忽然轻轻扇动了扇翅膀。这样的小动静,即便木小树凝定身心感受,也是察觉不出来分毫的,更别说她此刻还专注于思忖旁的事。却瞒不过当下另一人的眼睛。与此同时,黑衣俊美之人口型也微动了动,偏了脸,悄无声息地朝着金蓝的蝶儿说了句什么。待到这边木小树尽数想明白想透了,也是先感慨了好几圈。开口之时,最终只敢出声问黑崇姬的事。“那……黑崇姬夫人的相恋之人,也就是那位唤作寻的,最后如何了。”
墨染也不在意地慢慢道出。“是谁动的手不重要,就不说了,反正结果都是被抓回去了,至今也还活着,想必是生不如死地活着。”
“为了远远挟制主宗的黑崇姬,最好的办法,便是无声告知她,在蛇宫过的每一日,便是令爱人的命多活一日。虽说死了取出灵魂也能制约,但复活之法,对绝大多数人难以肖想,不如活的好。”
“亦是反向的牵制,那小恋人之所以苦苦支撑,怕是还心存幻想。”
“黑崇姬之所以会生下兄长墨洵,也是为了交待自身家族。她此前寻欢作乐麻痹了许久自己,今日站出来,恐怕是终究认为自己是蛇族人,若是蛇族遭受灭顶之灾,那想见之人,自然是终生再不能见了。”
墨染说得平平淡淡,无心无情。木小树却听得颤颤巍巍,接连动容。谁能想到,活下去这样的温柔爱语,竟成了无怨无悔的无情敕言。那个唤作寻的洁白女子,那样柔弱之人,如何能忍受这么多年的身心折磨。木小树想得眼热,口齿打颤不已。“异族之内,为何也会发生这样的事……相爱竟也无法随心自由。”
这时,墨染也扯了扯嘴角,像有嘲讽之意。“本就不该动这样无妄的心思,既然生于黑家外宗,怎还不知自己未来命运几何,如此行为,实在愚蠢天真,从决意逃离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落得如此下场。”
这话听得木小树很不爽利,“你这主宗之人怎么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优越感,发自真心的相爱何错之有,对所爱之人,心存怎样的期盼与希冀都不为过。”
“等哪日你遇上动心之人而求不得,整一个抓心挠肝再接个肝肠寸断之时,就知自己此刻错了。”
墨染只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娘子说无错便无错,只是没有好结果,又有何意义。”
但他接着,又很快冷淡地反驳了后一句。“为夫不会遇上娘子口中的事,在没能尽数掌握自己命运之前,为夫不会爱任何人,如此,只不过徒添被人拿捏的把柄。”
“求而不得亦是不存在的,为夫所爱之人,必定也爱为夫。至于挡在前面的,一如黑崇姬这般,真有足够的实力,家族算得了什么,如有阻挡,覆灭便可,即便是这主宗,如要逆反,推翻了就是。”
墨染最后这番言论,直教木小树口不能合。本来他的无爱之论,听得她心安不少。但这那种族覆灭之言,也能如此无关紧要地轻飘飘讲出,墨染,究竟是怎样看待自己身处的蛇族啊。她垂了垂眼,“我不认同你所说,人心与感情,从来不是可以尽数掌控、随心把玩之物。”
除此之外,这墨染讲起黑崇姬来,可是半点障碍与嫌隙都没有,一副反正也不是自家事,与他无关的样子。如此说来,她要是想知道黑夜姬的事,只要找准时机,去问墨洵就行了?她脑中又闪过那张表情甚少的冷峻的脸,心中诸味陈杂。“你那位兄长,岂不是从小就无人指引,怎么想来,黑崇姬夫人都是打小就不喜欢他吧。”
墨染也不在意,语气依旧清淡,“兄长与为夫后来的时日,都是小叔由间或指导着长大的。”
“后来是何意。”
木小树不解。这下,墨染就没有很快接话了,停了许久,久到木小树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慢慢开了口。“早些年,最为幼年之时,为夫尚且与母亲同居于鹭族,直至后期发生了好些意外,才回到了蛇族内。”
这……怎么越聊下去,信息量越大了?木小树双眸暗自睁大,这话既不知该怎么接,也不知能不能往下问。她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墨染,见他神情显然有些发紧,就知道这对墨染来说,不是旁人可以轻易打探的部分。他既然只说到此打止,那便是只想让她知道这仅有的信息。于是,她就又忽略了这话题,又绕回了先前之事上。“这血脉的纯正性,有这么重要吗?难道蛇族,在此之前,没有出现过一例与其他种族相恋的情况?”
果然,见她无心探究,墨染神色也松了松,这次,回话又回得很快了。“自然重要,大部分情况下,血脉越正统,修习咒法时先天的基础就越好。”
“下面的散乱旁支或许不在乎,择人相爱时不会顾及种族,但在主宗,甚至往下的十大外宗,从来是要看的。”
“保证血脉纯正,亦是保障实力纯粹。”
“那……”木小树咬字半天,又不敢尽数说出。墨染察觉到了女子的心思,只是平静地道。“因此,父母当年的事,也受到了两族相当大的族力,若非墨奇邃力证力保,这婚,怕也是通不了。”
木小树惊声,“那你怎么更离谱了,新娘都不在异族里找,还寻到我一个凡人头上来了,在不知你我演戏的族人眼里,你这血脉岂不是彻底完蛋了。”
墨染浑不在意,随意开口。“对为夫而言,选择凡人不过是因为无力无能,容易使人放松警惕。至于血脉,想来自父亲开始,他们便就放弃了,并不在乎我们这一家血脉继承究竟如何,毕竟,早就乱了。”
“可你分明……”木小树压低了声音,才极轻地开口,“分明习得大成。”
“血脉是有天生优越行,但不绝对,此前,主宗并未有像为夫这样的血脉混乱之子出现,再加上,若后面没有母亲离去一事,令父亲日渐消沉内敛,凭父亲的资质,几乎就是下任蛇族之长的不二之选。”
木小树今日可谓是惊异不断,原来墨染的父亲墨修洁,竟是这般天资不凡。这么说,墨染的不凡资质,或多或少该是继承了一些父亲的天分?那当年墨奇邃会举力促成这桩婚事,也便是不忍看着墨修洁经此情伤陨落了去吧?既然如此,那后期蛇鹭两族闹崩,导致墨染母亲妙翎仙被迫归族之时,墨奇邃为何不出面调和阻止,难道说,那个时候,墨奇邃就已经生死不明无法掌事了?还是说,是出了根本无从下手无可调和的大事,先来游说都没用?木小树越琢磨心中越震惊,这些陆陆续续听到的琐碎事情之间串联得极近极紧。查明当年蛇鹭两族交恶的真相,寻回风凌鸢,给鹭族一个交代。若自此以后,两族能重修于好,那……木小树理顺了这一切后,双眼竟是控制不住地瞪大。即便此前隐藏得再深,墨染的目的其二此刻已经清清楚楚。这所谓的两族交好,分明就是为了令分离多年的父母,能再有执手团聚的那一日啊!又想起那目的其一是要复活墨沫,木小树差点鼻尖一暖。口口声声只说无情无爱之言,实际上却不曾考虑过自身片缕,向来隐忍不发,唯在内心静默守卫深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