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被当做是侍女了吧。她左右掂量看了看,怎么想,也只能认为是她今日穿得一身黑衣,这女侍们也是一众黑衣,才被拉了进来。可这一个宫殿的侍从,哪有互不认识的道理。算了算了,没人多看她一眼最好,免得多事。可以确定的是,墨星河的宫殿肯定是安全的,反正也还有一下午的时间要打发,那便跟去看看,究竟是要去做什么得了。很快,她换上了女侍递过来的衣物。打底的款式与寻常相差无几,只是在最外层,套了个面料称得上密实的、圆领紧袖的灰麻色罩衫,像是为了避污所用。她将脱下的墨染母亲的便服,折好放好,这才跟着出了门。她跟在一众女侍后面低头匆忙而行,绕了好几道弯折后,转入大片宽广空地。这下,知道眼前场景为何之时,她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这院内空地,竟毫无道理地摆放一座水碓舂,且正在不停地打碎白泥。白泥经过初步的淘洗,又在石臼中经水调和。只见排在她面前的女侍鱼贯而入,尽数加入其中,各自找到了位置。来到石臼边的,已经挽起袖子开始淘洗白泥,她们将水与泥充分混合,用双手细致揉搓、反复挤压,颇有耐心地将泥团里可见的渣质与颗粒都挑除,又将多余的空气排尽。木小树一边迷思,一边也撩起来衣袖,打算加入其中。却发现走了一圈,石臼边上都够了人,没有空位给她了。她只好又往前走。再前面,见到的就是数座小型的轱辘转盘,每座小型轱辘边坐落了两位女侍。一人负责缓缓驱动转盘,一人更为巧手,将前一个步骤制出的纯净的、可以塑形的胎坯泥料,掷在转盘中心,以精妙手法、屈伸自如地将胚料地拉出大致模样。木小树放眼望过去,女侍们拉制的性状倒是差不多的,圆肚细口,都像是在拉花瓶之类的器物?只见这轱辘边,也纷纷围满了侍从。显然,这波侍从是先到的,也并非清一色的女侍,也有一半的男侍混在其中。木小树继续往前走,想看看这还有没有空位,给她插进去干活的。走到最前面,还真被她看到了。有两方轱辘车,一座空置无一人,一座已有一名男侍,这男侍,却也没有动手。木小树前后左右又看了看,她就是去空的那座,一个人也干不了。那索性与这男侍搭把手,给他转转盘得了。上前搭话之前,木小树再次扫视了整个大景,心中已经明白,这根本就是个古时小型制陶流水线。大家一致换了灰麻罩衫,也便是为了不弄脏原本的衣物。虽然不知道墨星河的宫殿,怎么会有这种鬼玩意,不过管它的。蛇宫里连白露行宫那样人世一比一的居所都有,墨奇邃既然热爱人世风情,说不定他这个血脉一致的亲生弟弟,也对人世感兴趣呢。木小树蹲下身来,不请自入,“这位男侍哥哥,我看旁的人都有伴了,眼下就只有你落单,那我们两个搭档一会吧。”
此前专心致志揉捏胚泥的男侍,忽然听到人声,整个人略有惊到,其后才慢慢抬起头来。倒是这一抬,木小树差点忍不住笑喷。眼前这男侍,也不知他怎么弄的,竟糊了自己一脸的白泥,唯剩一双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蛇族人的金色双瞳。男侍被毫无遮掩的目光,盯得也背手擦了擦脸,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想来是先前练泥之时弄上的。”
那白泥有些都干透了,再经这么一擦,霎时变成粉末唰唰掉落。这次,就连男侍的眼睫上,都覆上一层浅浅的白泥粉尘了。这个过程里,自然也有些漏网之“泥”,掉入了眼睛。见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又要去揉,木小树赶紧拉住了他衣袖。“你别动,先闭上眼我给你吹一下,你这再一揉,怕是要揉瞎了。”
那男侍愣了愣,之后就照做了。木小树将他眼睫上的泥尘吹得干净,“你睁眼试试,还有不适,我就再给你吹吹,或者逼点眼泪出来,用作冲洗眼内异物,是最管用了。”
男侍又点了头,仰头几番眨眼,再将头落回来时,双眸中果然有一层浅浅的水泽。他也有小小的惊奇,“果真有效,我觉得好多了。”
“那接下来可也别再擦了,越擦越花,越揉越乱,等做完事了,再一起去清洗吧。”
那男侍应了声,又开始盘罗手下的胚泥来。木小树也摸上了轱辘转盘的机关,给他缓缓转起转盘来。见他双手笨极了,捏了半天都捏不出个形状来,细软的胚泥,在他手上仍是一团细泥。木小树这下真的忍不住了,“你是不是练泥手法过于笨拙,被女侍们嫌弃了,这才被赶到了后面来干活。”
脸上一塌糊涂的男侍,几乎是下意识又想去抓头,语气也有些不好意思,“我确是手笨,做了好几日了,都不得诀窍。”
木小树连忙又拦住了他,有些想笑,“男侍哥哥,你这头上脸上够精彩了,就别再动了。”
虽说她也不知道古时制陶的工艺窍门,但在现代,倒是也体验过经过优化手工陶艺制作。即便当时是抱着玩泥巴的心态去的,那基本上理论,还是懂的。她想了想,半桶水地尽力讲解了一番。“这样双手揉捏是不会成形的,你得先用两个拇指按住泥底。”
“然后在我慢慢转动转盘的时候,你就将瓷泥一边按着一边旋转向上延展,沿着一条竖直的线拉坯,接着,才能慢慢将胚泥做成你想要的形状。那男侍听得更惊诧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人。“别看了,你且先试试。”
实际上,木小树也心知自己说的不过是最基础的理论知识,只不过在这蛇族里,他们不知人世流程,也不奇怪。想到这里,她又直起身子,往身后看了看。果然见到众人手里的泥团,搓来搓去的,已经还是泥团。她一时啼笑皆非极了,也没有特别在意是否会在这里暴露身份,随心问道。“这位男侍哥哥,你知道为何大家在这里玩瓷泥么,娱乐消遣?一时心血来潮?大家都是蛇族之人,并不联结人世,这眼下制陶,看着实在有些勉强。”
男侍也很快回答,“因蛇宫即将新添一位来自人世的新娘,便想着,在大婚之日,我们这殿送上些亲手制作的人世之礼。”
见男侍没注意她表露出自己不是这里侍从的发问,她又改了口,随便掩护下,“如此啊,这墨星……不是我是说,我们的主子还真是有心了。”
男侍没有抬头,这会已经沉浸在听到的拉胚技巧上,他细致地试,慢慢地拉。比起先前一早软趴趴的泥团模样,眼下的胚泥,明显立了起来,有了初步的长条形状。他语气轻快极了,口中这才回了先的话。“自然是应该做的。”
木小树见他依旧掌握诀窍,想来这初步理论,对摸石过河盲目探索经验的蛇族之人,还是有用的。于是她也起了身,逐一去到其他轱辘边,看得女侍姐姐们手法到底是好了不少。遇到不懂的男侍,她将先前给搭档说过的话,又给讲了一遍,期间还有不得要领的,她甚至搭了把手去示范。倒是讲完之后,她拍拍手上的泥,见众人都逐渐掌握了诀要,也松了口气。当即心中,多少也有些感慨。墨星河一番心意自然是好的,就是不知,到时候他发现自己与墨染成婚,只是虚假做戏,是整个蛇宫大计的一环时,会不会大失所望。但眼下看来,这个全心全情准备的过程,已经达成献礼最为珍贵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