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上,夕阳女神伸展温柔的双臂,悄悄地扯下夜的帷幕;都市里璀璨的灯火,宛如她媚惑的双眼。这辆深蓝色出租车地行驶在城东的街灯下,它似乎有着贵妇人般的沉着气韵,不急不慢地行走着。霓虹的光影投射在车窗玻璃上,红的像玫瑰,紫的像罗兰,橙的像凌霄,这些斑斓艳丽的色彩,让我联想到妖冶女人指甲上花俏的彩绘图案。我坐在车后座上,端视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这是一张普通的椭圆形脸庞,普通得连我都没有激情去描绘它,五官似乎毫无出彩之处,惟有那双眼睛,稍稍有些特别,眼窝比较深,标准的双眼皮,眼睛虽不算大,却带着一丝忧郁的气息。如果说,我这张脸蛋跟迷人还有关联的话,那只有这双眼睛还沾点亲带点故的。说实话,我对自己长相所持的态度,好比是国人对于中国足球的态度。这脸盘生得过于圆润,欠缺阳刚的棱角;这鼻子长得过于低调,欠缺挺拔的高度;而嘴角亦缺乏迷人的弧线。单就容貌而言,我可以坦率地告诉各位,这绝非优良品种!一番自嘲之后,我低下头,目光瞄向“的士”的计价表,计价表上显示的数字是二十五元……竟然二十五元啦!我有些坐不住了。“司机师傅,怎么打了这么多钱了啊?”
我平时打的到城东这边来,只要十五元就足够了!“呵!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段吗?现在是出行的高峰期,刚才堵在桥头那半响,你以为不计费啊?”
司机嘴上叼着一支香烟,掌方向盘的两只粗壮手臂,好像是未进化彻底的大猩猩,毛茸茸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好歹我也在这座大都市生活了七八年了,只是城东这片区域我很少来而已。堵车自然是算是我自己倒霉,可是,我怎么感觉司机故意在兜我圈子。网站上明明说举行“婚介派对”的地点,就在“五一”广场附近,在“富豪”大酒店的四楼!司机带着我绕啊绕的,可就是绕不到目的地!“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富豪’大酒店在哪里?”
我又问了一次。“嘿!小伙子,我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在耍你?”
司机转过铁塔似的身躯,回头瞪了我一眼。“没没有我、我随便问问的。”
我心中焦急,嘴上却不敢再说什么。我担心我就要迟到了,也为我钱包里那些个“小喽罗”担心,若不是今天身穿晚礼服,傻子才会在这个时段打出租车!司机用力吸了几口烟,粗哑着嗓子道:“听好了,小伙子,别老是影响我注意力,出了交通事故,你也甭想走人!”
天色尚早,碰上“黑出租”的几率倒是不大,可是我看出来了,这五大三粗的司机绝非等闲之辈!我本想反驳他几句,难道你驾车抽烟就是安全的吗?可我还是忍住了没说。车窗大开着,吹进来的风却还是热烘烘的,白天的暑热尚未退去。我伸手扯了扯脖颈上的白领结,它勒得太紧,以致于不能勾头不能仰头,脖子只能直挺挺地立正;礼服里面带“U”形胸衬的白衬衣,也将我的上身裹得紧紧地……如果不是这个特别派对的特别要求,鬼才穿这该死的燕尾服……这些贵族绅士们的行头,跟我高小帅极不相称!我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打工仔呀!“我为何要来参加这个所谓的婚介派对?”
我开始有些后悔,但是,除此之外,我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么?出租车继续绕了大约十分钟,我终于看到了“富豪”大酒店,光是霓虹灯装饰下的“富豪大酒店”这几个气派的大字,就够牛掰的啦!深蓝色出租车在酒店的古铜色旋转门外,缓缓停下了。我伸长脖子,再次看了看车头的计价表,看得我心惊肉跳的,计价表上显示的数字竟然是四十六!“啊,怎么这么多?”
我惨叫一声。“打了这么多,我有什么办法?”
司机指着计价表,振振有词。“你这计价表有问题吧?刚才还是二十五元,十分钟不到就变成四十六元!你这不是计价表,而是夏天里的温度计,忽忽忽地往上窜!”
我真有些火了,车外人很多,我胆子也大了起来。“喏,发票,你自己看吧,”司机冷着脸,扯过计价表下的发票单,从防护架的缝隙塞进来,口气极为不耐烦:“你不满意的话,可以打电话到公司投诉我,欢迎多提宝贵意见!”
“切!计价表被你做过手脚,我投诉你也白搭呀,也许你这根本就不是出租车公司的车。”
我气还出完,随着一连串目中无人地车鸣声,一辆崭新的红色法拉利跑车,像一团热烈的火焰般,从出租车后面风驰电掣般飞驰而来,又飞驰而去。“急着去投胎呀!”
我冲着红色跑车的车尾骂了一句,新亏我还推开车门,否则这出租车的车门都要被跑车刮飞掉!“喂!快给钱!现在是载客高峰期,你别耽搁我拉生意!”
出租车司机催道。我摇摇头,无奈地对他道:“算了算了,今天当我栽在你手里了,给你四十五块行吧?”
“不行!计价表上是多少就是多少,一分都不能少!”
司机口气强硬。我咬咬牙,把钱甩给他,恨恨地说:“你这样做生意也太不厚道了!不如你去抢啊!少一块钱都不行。”
我气呼呼地推门下车。“富豪”大酒店的古铜色旋转门,在夜色里的灯光下,金光闪闪,仿佛是一座地下宫殿的入口,而其中藏有无以计数的金银珠宝。旋转门外立着一位圆帽红衣白裤的门童,一双机灵的眼睛瞄着外头,一副准备着随时随刻替人差遣,为人效劳的模样。可这门童却没打算要为我效劳,他没有替我拉开车门,在我走过去时,他视而不见,他忽略我的存在……他满脸恭敬地跑向另一边,那边停着一辆豪华的小车,正是那辆“目中无人”的红色法拉利……我悲哀啊,为这个世界,为笑贫不笑娼……门童是在讥笑出租车,还是在讥笑搭出租车的人呢?可是他不会知道,对我而言,连搭出租车都是一种真正奢华的行动啦!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荒诞,这不仅是因为打工仔穿着燕尾服,还因为我注册了“钻石王老五征婚网”的会员,而我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就是我急需一枚女朋友!更荒诞的是,我急需一枚女友,却又不是为了告别我可怜的单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