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一愣,一言不发得瞧着孟安。她觉得她小瞧了孟安了,这人来卫国不一定只是对她有所图,恐怕还有更大的阴谋。卫言没查出来的东西竟被孟安查出来了。这是把卫国的脸面直接按到地上了啊。但,卫言为什么会查不到幕后之人?卫昭掩下眸中惊诧之色。再抬眸的时候,眸中已是一片喜色,她快步上前抓住孟安的袖子,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孟公子知道桃桃的下落?”
孟安垂眸看着落在袖子上的手,纤长白弱,他又望向了卫昭的眼。桃花眼里泛着喜色,再往里看,又好似有一潭深渊。孟安及时收回目光,正色道:“这事我想私下给殿下讲。”
院子里突然静了下来,仆人们不敢言语,一旁花宝珠的手微微握紧了。卫言眸色一沉,却是看向了卫昭。卫昭没有看他,目光紧紧的盯着孟安,她酝酿许久,方才答应:“好。”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提着食盒进来了。那人眉眼温润,透着一股子书卷气,他手中食盒还冒着氤氲热气,他进了府内,起先是诧异,紧接着给帝王行了礼。然后温柔目光落在卫昭身后的花宝珠身上,唇角扬起一个合适的高度,声音温雅:“夫人,该归家了。”
这是卫国年轻的丞相林芝玉,当年的探花,翰林院出身,短短两年做到了丞相的位置。也是,虞长临昔年的故友。孟安的目光落在林芝玉的身上,他的故友这些年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不易动情绪的模样。只是如今,他和花宝珠的感情似乎更深了,他们甚至还有一个孩子。孟安掩下眸中神色,便听到花宝珠欢喜道:“夫君果然日日念着我,这是备的吃食?”
林芝玉颔首,声音带了笑:“路上吃的,你最喜欢的莲藕肉包子。”
“你昨儿包的?”
林芝玉应了:“嗯。”
紧接着林芝玉对卫昭道:“殿下,圣上和孟公子既然在这里,臣便先带夫人回去了,家中幼子昨夜里安静异常。”
言外之意便是留在这也帮不上忙,儿子也想他娘亲了。卫昭眸子里闪过怅然的神色,她当年对花宝珠讲过,林芝玉其人,虽看着性子好,但最是冷漠,这种人只会对亲近之人温软,宝珠,你和他会很长久,可如今…卫昭思及此,收回思绪,仅是笑了笑:“回吧。”
林芝玉和花宝珠回去的路上,花宝珠突然道:“夫君先归家,我昨日里给书舟准备了惊喜,我现在去拿。”
“好。”
林芝玉答应后,花宝珠便转身离开了,她的身影逐渐远去,身后林芝玉温润的眉眼一直未变。书舟是二人的孩子,也是他们成亲这么多年来感情的见证。林芝玉收回目光,转身回了家。他想,他可以纵容她这一次。林芝玉猛然回头,却发现街头已经空无一人。而后,他无奈合上眸子,宝珠,我只希望,到了最后,我能护住你。…等林芝玉和花宝珠走后。卫昭径直对卫言道:“圣上先回宫吧,折腾了一夜,圣体要紧。”
卫言无法拒绝:“好,那阿姐有了消息一定要告知朕。”
“好。”
卫昭答完,便对孟安道:“孟公子,你跟我来。”
走过公主府内的水上长廊,廊上低垂的紫藤花蔓擦过孟安的衣衫。孟安一怔,便见卫昭停住了脚步。她站在廊柱一侧,身后青翠藤蔓轻轻摇曳,她望着水,目光不曾给身后的孟安半分。这四周寂静无一个下人,他们本该是最亲密的人,此刻明明那么近,却仿佛隔了一个深沟。孟安敛了眸,目光逐渐冰冷起来。他和她,本该相伴到老的。“孟安,桃桃在哪?”
她的声音轻轻的。孟安看不到卫昭的表情,他挑眉:“你不是知道吗?”
卫昭转过身来,看着孟安上挑的眉眼,突然不喜起来:“本宫问你话,桃桃在哪?或者说,你来卫国什么目的?”
她说的开诚布公,语气里明显带了躁意,孟安知道,这是事情脱离卫昭掌控,她内心烦闷的表现。因为知道桃桃安全,孟安反而不着急了。他走上前,指尖点了点卫昭的眉心:“殿下,长林是为你而来,难道你瞧不出来吗?”
他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点怨念,看向卫昭的眉眼带了点责怪。卫昭脑袋一懵:“放肆!”
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孟安神情一正:“我知殿下不想闹大,今晚,我会带你去接回桃桃。”
不过,殿下,我是想闹大的。当然这句话被孟安咽到了心里。卫昭神色莫名的瞧着他,尚还没揣测出孟安为何如此懂她的时候。孟安便阴阳怪气道:“殿下的心肠向来是软的。”
唯有当年对他硬的像块石头。这语调让卫昭喉间一哽,卫昭不想再和这人对话,她蹙紧了眉心,努力平和道:“夜里什么时辰?”
“长林来找你时。”
他唇角微微扯了点笑,但因为面皮太白,又显得过于阴森。卫昭脸色一僵。她想到了虞长临在牢狱里给她说的话——殿下午夜梦回且勿往窗外看啊。正待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孟安却径自行礼:“殿下,长林先告辞了。”
孟安走了没多久,云墨就来寻卫昭了。她满面喜色的问卫昭:“殿下,怎么样?小翁主当真有消息了?”
卫昭此时正坐在高墙下的石桌上,她在看石桌上的一幅画。画上女子金钗锦衣,桃花眼里都是喜色。画很粗糙,但笔触勾勒的很认真。卫昭看得也很认真…直到云墨开口声音涩然问:“殿下又在念虞驸马了?”
“没有,本宫只是再想原来本宫少时竟那么快乐过。”
“殿下…”云墨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安慰。卫昭已经收敛了伤感之色:“孟安知道桃桃下落。”
云墨一听,当即一喜,然后思索着回复:“孟公子人如今看来挺好,殿下或许可以选他。”
“他?”
卫昭嗤笑出声:“云墨你仔细瞧孟安了吗?正常人的面皮有这么白的?”
一墙之隔外,孟安猛然竖起来了耳朵,他有些纳闷,难道是被发现了?紧接着,墙内传来卫昭咬牙切齿的一段话:“行为轻佻,语调阴阳,身形弱不禁风。那副做派,要是在自称咱家,活生生一副宦官做派!”
孟安的脸猛然裂开了。接着,他又满面冷笑。他能怎么办?总不能演的太像虞长临,只能逮着别人演。况且,他是不是真宦官,卫昭不是体会过吗?呵…他冷哼一声,又悄悄离去。当日夜,丞相林芝玉坐在府中,桌子上是冷掉的包子。他看着包子,眼角的色泽一点点暗淡下去。有幼童扯住了他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他:“爹,我阿娘呢?”
林芝玉看着他,逗他:“笑一个,你阿娘就回来了。”
男童听了立即眉开眼笑。是个性子活泼的,有点像年幼的卫昭。林芝玉摸了摸小孩的下巴,又揉了揉他的脑袋:“爹去给你找阿娘。”
男童听了咯咯直笑:“好啊,我等着阿爹阿娘。”
林芝玉起身向外走去,夜色沉沉,他像是奔赴一场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