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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这里,埋葬着一位英雄(1 / 1)

歼灭呼延部、乌洛兰部和万俟部兵马的同时,全戎一直关注着朔方的战况,随时准备回防。在那个通讯不便的时代,烽火台和驿站可谓是伟大的发明。以驿站为例,通过换人换马的方式,最紧急的消息能够以每天“八百里”的理论速度从边疆地区传达到帝都。但作战时的信息传达仍旧存在很大不便。一是作战时烽火不便使用,信鸽“定向回巢”的本领也只能保证作战部队与固定地点之间的单向信息传输;二是传递消息的信使极为容易遭到敌方袭击和拦截。那么全戎是如何对朔方的情况了如指掌的呢?读者们一定还记得(要是你不记得了我这就提醒你),全戎的宠物比较特殊,是一条名叫“旺财”的色兮兮贱巴巴的狼。以全戎的性子,好吃好喝养着这么一个宠物自然是因为它有特殊的用途。除了配合全戎吓唬身边的四个女孩子,“旺财”还能依靠灵敏的嗅觉帮助柳瑶找到丢失的胭脂、为阿赖叼来角落里的鞋子,更在战时承担了信使的重任。经过训练的“旺财”虽然行进速度仍然比不上战马,却可以依靠狼族的夜视能力昼夜兼程,综合下来与骑着战马的信使速度相当。而且“旺财”的体型小于战马,灵敏性高于战马,在传递信息时隐蔽性极好。在这次作战中,“旺财”多次往返与全戎的军营与朔方城之间,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每次“旺财”抵达朔方或者全戎的军营,便会得到丰盛的一餐和专人的按摩。围攻朔方的鲜卑军中虽然有人看到了“旺财”,但在野草茂盛的地方遇到狼实在是太正常了,谁也没当一回事。就这样,全戎一直了解着朔方的情况,当得知霍慎行利用隐藏在城墙上的火炮发动奇袭后,他还表示打完仗要好好请霍慎行吃饭,并不知道秦道士和四个姑娘为了避免动摇军心隐瞒了霍慎行阵亡的消息。而拓跋糠所部,先是在朔方被打得溃不成军,随后在撤退过程中又遭到了全戎的突袭。拓跋糠和黑田云子在朔方走了狗屎运,距离炮弹落点还有点距离,因为那时候的炮弹并不会爆炸,所以这二人虽然被炮弹打得一脸懵逼,好在伤势不是太重,被死忠属下拼命救了出来,夹杂在乱军之中一路向北。等到伤势好转,拓跋糠重新掌握了军队,收拢残兵先行撤退再作计较。一众残兵败将行走在几个土山中间,黑田云子口中念念有词:“霍慎行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拓跋糠斜眼瞥了黑田云子一下,心想若是霍慎行这样就叫良心坏了,那你黑田云子的心可是连野兽都不愿意吃。“云子姑娘,你有伤在身,还是省些力气吧。”

黑田云子疼得哼了一声:“不行,我要回乌里雅让我们东瀛的壮汉好好玩弄公孙晴来给我出气。”

拓跋糠懒得再理她,回想着霍慎行做出的选择:先是代替赵紫雁的母亲成为人质,随后硬是对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视而不见,非要寻死。这样子有什么意义,活着不好吗?霍慎行真是不懂得生命的宝贵。随着溃兵不断聚集,拓跋糠身边又有了几千人的队伍。凭借这点人,再回去找朔方城的麻烦,他没有这个胆子,但就这样子撤退,他又有些不甘心。尤其是他当初在拓跋力那里夸下海口要打下朔方云云,这连全戎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打得灰头土脸,显然逃不过军纪的严惩。当然,他首先要能活着见到拓跋力才行。“王子,是否传令休息一下?”

拓跋糠的心腹将军公孙野过来问。拓跋糠挣扎着从担架上起来,爬上马背:“不,到了乌里雅再歇息不迟。”

鲜卑士兵见到拓跋糠又能骑马了,士气受到极大的鼓舞,纷纷欢呼起来。拓跋糠心知多逗留一会儿就多一分危险,因而下令放弃那些行动不便的伤员,全军全速继续前进。那些体力不支的伤员被遗弃在路边,在后边的地上爬行,眼看着自己人越走越远,知道自己只能葬身荒野,再也没机会回到故乡,回到亲人爱人的身边,这些粗犷的汉子也落下泪来。公孙野心中不忍,跑来问拓跋糠:“王子,那些受伤的人怎么办啊?”

拓跋糠面无表情:“顾不上他们了。”

公孙野跪在拓跋糠的马前:“王子,那些都是咱们大鲜卑的好儿郎,都是咱们的兄弟啊!我给您跪下,求您别丢下他们啊!”

拓跋糠一鞭子抽在公孙野身上:“你以为我就不伤心?那些受伤的战士,有多少都是我本家兄弟!我现在把他们丢下,回到乌里雅,我的叔叔伯伯都会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但你说怎么办,啊?你知道全戎在哪里吗,你知道吗?我也不知道。他说不定就躲在咱们回去的路上等着偷袭咱们。到时候他‘玉面阎罗’要是知道了霍慎行死在咱们这里,谁都活不了。现在我管不了那么多,能活一个算一个!”

马蹄声由远而近,以拓跋糠为中心的溃兵不由得紧张,生怕是全戎来了。紧张了一阵,他们发现来的也是鲜卑人,终于放下心来。拓跋糠瞅了瞅带队的军官,诶,怎么是个倭瓜?再仔细看看,他认出面前的人是鲜卑呼延部的王爷呼延烈。呼延部与拓跋部的关系一向不是很好,呼延烈也经常给拓跋力捣乱,此前他就立阻拓跋部独占“天狼军”的统领权。后来呼延烈因为轻敌,在朔方被全戎打得丢盔弃甲。事后呼延烈不仅失去了一半的领地,自己也结结实实挨了二十军棍。这次攻打朔方,拓跋力点名要呼延部当炮灰,因而此时见到呼延烈本人,拓跋糠着实有点意外。呼延烈冲拓跋糠一拱手:“王子。”

呼延烈是拓跋糠的叔叔辈,因而拓跋糠躬身还礼。他问呼延烈:“呼延部约定攻打朔方的援军怎么一直没来?”

呼延烈脸上出现了一个漠然的表情:“都死了,我猜他们遇上了全戎。”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呼延烈的话明确地告诉他们:全戎就在附近。呼延烈继续说:“我带来的,是手下仅有的两千兵马,如遇敌军,我愿亲自断后,为王子和‘天狼军’的将士争得一线生机!”

拓跋糠听着呼延烈慷慨激昂的话语,自己眼中的呼延烈似乎也不那么猥琐了。然而,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仍旧是呼延烈倭瓜一般的笑容,是呼延烈多次议事时对拓跋力的阳奉阴违,是关于呼延烈的负面传闻:上次在朔方被全戎偷袭时,呼延烈正在帐篷里呼呼大睡,口水流了一地,听到部下惊慌失措的喊声,呼延烈起身就逃,连裤子都穿反了。这样的人,无论说得多么好听,他拓跋糠也不会相信。想来全戎一旦现身,呼延烈肯定跑得比谁都快。仿佛是为了证明拓跋糠的担忧,呼延烈话音刚落,两旁的山坡上忽然竖起了白色的战旗,旗帜中央赫然是黑色的“全”字,两队埋伏已久的骑兵从山坡上发起冲锋。拓跋糠这边的人看到这阵势,自然知道那个不好惹的主儿又来了。黑田云子二话不说,让几个日本浪人抬着她撒丫子就跑。想来那几个日本浪人也绝不是等闲之辈,抬着黑田云子还能一路狂奔。拓跋糠立刻看着呼延烈。呼延烈马刀一扬:“王子请速速离开,我呼延烈今天就算战死在这里也要挡住全戎!”

眼见呼延烈当真视死如归,拓跋糠深深地冲呼延烈行礼:“王爷保重。”

走出两步,拓跋糠又掉转马头,跑到呼延烈身边,小声说:“王爷万金之体,莫要折损在这儿。全戎虽然残暴,但也不杀降兵。”

呼延烈点了一下头,催促拓跋糠上路。拓跋糠不再犹豫,率领残兵丢弃武器铠甲,轻装往北逃去。呼延烈的部下还在等待命令。呼延烈目光扫过手下的这两千兵马——这已经是鲜卑呼延部最后的精锐了。他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系列场景:两千对父母,两千跟随主帅出生入死的英勇将士,两千座无主的荒坟……没时间思考了。呼延烈表情冷静地下令:“你们速速跟上拓跋糠的队伍。我率亲卫队断后。诸位保重,乌里雅见。”

军官们震惊了,他们说:“让王爷为我们断后,这是我们的耻辱。”

呼延烈老泪纵横,口气却不容质疑:“我已经六十三岁了,你们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可以活。当初我贪生怕死,没保住我儿呼延青龙,这次我宁死也要护住呼延部的其他孩子。你们快走,这是军令。违者,斩!”

鲜卑呼延部的军官们眼含热泪,带着士兵撤退。呼延烈整理好马刀,和亲卫队迎向了赶上来的汉军骑兵。孙子兵法有云“穷寇勿追”。全戎对这话的理解是:穷寇勿拦。对于走投无路的敌人,除非你有极大的优势,不要阻拦他们的去路,否则要付出较大的伤亡。而对于这样的敌人,不仅可以追,而且要善于追。在追击过程中既不能将敌人逼得太紧,又不能让他们真正脱逃。要让他们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遭受饥饿与疲惫的折磨,最终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全戎自然知道拓跋糠一心北归,在兵力并不充裕的情况下,他没有阻断拓跋糠的归路,而是在路旁的山坡上埋伏少量骑兵和大量步兵来扰乱拓跋糠的心智,主力骑兵则从南向北一路杀来。鲜卑人果然一触即溃,不要命地向北逃窜,没能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全戎留神一看,发觉鲜卑军的溃潮中竟然有一队人冲着汉军骑兵而来,十分英勇地与汉军交战。他立刻传令抽调部分兵力,优先攻击那一股鲜卑军。得到全戎的军令,他手下的亲兵和“忠勇营”的轻骑兵如同一群野狼,争先恐后地去撕咬眼前的猎物。呼延烈一行虽视死如归,怎奈对面也是一群不要命的家伙,在战斗力被碾压的情况下,呼延烈没能坚持多久便战死沙场。其他鲜卑将士拼命逃窜,唯恐被全戎带来的阴影笼罩。不到半天时间,战斗就结束了。全戎并没有兴趣亲自打扫战场、审问俘虏,他把这些事情都交给曹弘扬,自己站在小山坡上看落日。这一日的天气不是特别好,夕阳呈现出蛋黄一样的眼色。并不灿烂的阳光有气无力地穿透雾霾,照在这片草原上,也照在战死者的尸体上。正所谓“朝菌不知晦朔”,在每天升起又落下的太阳眼中,人类的历史如同蝼蚁的生命一般短暂。大地上的厮杀与争夺,在更高维度的生命体看来,想必也如同我们看待蚂蚁打架一般不值一提。与生命的可贵相对应的,便是一些战争的荒谬。一般人看来,有着“玉面阎罗”威名的全戎将军应该是一个十足的好战分子,因为只有通过显赫的战功,他才能够跳出缓慢的官僚晋升体系,年纪轻轻就掌管朔方的军政大权。而实际上,全戎虽然不排斥杀戮,但也没有打仗的爱好。对于他这种智商情商都比较高的人来说,从来都有很多方式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相比于冒着生命危险去获得财富与地位,全戎其实更愿意通过赚土豪的钱来达到同样的目的,这样的话,闲暇之时他就能捧着杯茶静听高山流水而非面对一堆杂乱的军务政务。“报……”传令兵扰乱了全戎的思绪,“曹弘扬将军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尸首。”

全戎心想这事情干嘛还来问他,笑了一下:“奇怪的尸首,长得像拜月教主?是不是有人削骨过头被你们当成了蛇精?”

传令兵不敢笑:“不,那个人的头盔和战甲上有鲜卑王爷的纹饰……”全戎一惊,按说鲜卑王爷和其他大贵族一旦发觉情况不妙都会乖乖投降,几乎没有战死的,因为他们即使当了俘虏也能吃得比汉军下级军官还好——汉军留着这些人能够换取丰厚的赎金,因而对他们十分优待。怎么会出现一个死者身上有着鲜卑王爷的纹饰?他立刻跟着传令兵前往现场,还让曹弘扬带来了几个鲜卑俘虏来辨认尸首。结果出乎全戎的意料,眼前的战死者居然是鲜卑呼延部的族长呼延烈王爷。全戎此前和呼延烈王爷在战场上交手多次,能够认出他颇有特点的相貌。在一地的尸骸中间,尊贵的王爷和普通的士兵肩踵紧挨。王爷两鬓斑斑的头颅偏向一边,手中紧握着一把马刀。王爷的面孔朝向西北,仿佛望着他至死也没能到达的乌里雅。王爷身旁,失去主人的骏马在哀鸣。“当时俺们都劝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爷不听,他说自己之前贪生怕死,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这次无论如何也不当胆小鬼了,他要舍掉自己性命保护大家。”

曹弘扬带来的俘虏哭哭啼啼地回想当时的情况。曹弘扬当时冲在最前方,他向全戎证实了当时的情景:“那会儿其他鲜卑人都四散而逃,只有这个人带队反扑,我带着‘忠勇营’一个冲锋就把他们斩落马下。当时没顾得上看他的纹饰,不然一定抓活的。”

全戎没说话,凝望着那个被他嘲笑、被他打败的鲜卑王爷,身体如塑像一般。过了好久,全戎喃喃地说:“有谁见过,一个王爷舍生忘死为士兵断后?”

全戎命令士兵把呼延烈的尸首抬到山岗上,让呼延烈面朝乌里雅的方向。随后,全戎亲自抓起镐头挖坑为呼延烈下葬。为呼延烈陪葬的,是手中那一柄至死不弃的马刀。呼延烈的墓前,立着一块石碑。上边是全戎斫出的一行字:“这里,埋葬着一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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