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铁槛栏里面的男人,还是隔壁牢房的赵淑柔,包括岳秀姌身后的澹时寒,周良,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浮现丰富精彩的神情。岳秀姌似笑非笑的走到椅子边坐下,环视神色各异的四个人。“当年丞相派来醉花镇两方人马。一方在明,一方在暗。明方十人,分别是王氏、岳汾、张书吏、岳峰、柳忠、霍风、赵六、程统、邹氏、徐老二。”
“胭脂铺里的牌位有五个。除了蒋氏的两个假牌位,其中还有一个姓邹,一个姓李,一个姓鲁。大嫂又说蒋姓夫君被蒋家村的大火烧死。但是蒋姓的牌位早已破旧掉漆,根本不是新立的牌位。”
“那位大嫂不去寻找丈夫的尸身,反而急着卖铺子。证明她的丈夫没有死,而她想要脱离王氏的控制,和丈夫远走高飞。”
“暗中的五人,周大人,豆腐店徐老板,胭脂铺的原店主蒋氏,鲁大嫂,还有你……”岳秀姌的视线看向铁槛栏里的男人,“李婆娘的哥哥,鲁大嫂的丈夫,邹召。”
男人怔愣,不可置信的盯着岳秀姌,又狐疑的看向周良,“是你告诉她的?”
周良蹙眉,“怎么可能。”
连他也不相信岳秀姌竟能探查得这么清楚。“姌儿。”
澹时寒担心不已,一下将岳秀姌拉起来保护在身后,冷漠的凤眸淬着阴森的凌厉,“周大人,没想到你竟然是丞相的人。”
周良摇头,“不是你们想的那般简单。我投靠丞相,也是有苦衷的。”
岳秀姌歪着头眨眨眼睛,问:“周大人的苦衷就是弃明投暗吗?”
周良满面愧色,纠结的看向澹时寒身后的女子,“丫头,我是你的亲叔叔,我又怎会害你呢。”
“你虽然不会害我,但也不会背叛丞相。”
岳秀姌挽着澹时寒的一条胳膊,娇软的身子倚着他,水汪汪的眼睛专注而认真的与周良对视,“我现在有一个可以放过你们的机会,至于你们要命还是要忠诚,自己选吧。”
“岳秀姌,你真的可以放过我们吗?”
赵淑柔扒着铁槛栏,眼神充满对生的渴望。“赵淑柔,光凭你一个人是不行的,需要他们两人的配合。”
岳秀姌讽刺的冷笑,看向周良和邹召,“怎样,你们要命,还是要忠诚?”
“想逼迫我背叛丞相,痴心妄想!”
邹召愤懑的大吼,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往胸口一插,“周……良,丞相……早已……怀疑你……是……是……石……”周良走过去一把掐住邹召的脖子,“给我闭嘴!”
邹召勾起阴谋的冷笑,斜睨不远处的岳秀姌,手艰难的往她的方向伸长……“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同门相害,你可真够无耻的。”
岳秀姌讥讽的哂笑,扭头看向赵淑柔,轻松的说:“轮到你啦。要命,还是要……”“我要命。”
赵淑柔吓得魂飞魄散,不等岳秀姌的话说完,立即明示自己的选择。岳秀姌无语的翻翻白眼,“就你这样还想当奸细?哼,狗屁。”
被仇人讥骂,赵淑柔又羞又怒。可她囚禁在牢里孤立无援,只好忍气吞声,当作没听到吧。岳秀姌也懒得再理睬赵淑柔,再回头看向周良,“周大人,你是否要和我说说,你要命、还是要忠诚?”
周良沉吟片刻,说:“我要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你们可愿听我一言?”
“嗯,听就听吧,反正现在无事可做。”
岳秀姌点头,拉着澹时寒便往牢门口走,边走边嫌弃道:“牢房里真臭啊!快走快走,我要把这身衣裳赶快换掉,不能带着一身的臭气回家。”
澹时寒讪讪,拉搂着她的小纤腰,轻快的脚步往牢门口走去。“大人,我是真心石油气意跟着你的。就算当婢女也愿意。”
周良大步往外走着,背后是赵淑柔干涩沙哑的哭声。————从衙门的大牢回到周宅,澹时寒和岳秀姌先回客院沐浴更衣。好在卫五回柳宅取来斗篷,也取来几件衣服。换好清新皂角气味的干净衣服,岳秀姌和澹时寒来到周良居住的中德堂。而周良也刚好沐浴更衣完毕,正坐在西边的暖阁里品茶。仿佛忘记不久前在牢里发生的事情似的,看到澹时寒和岳秀姌牵手而来,周良笑着招呼小夫妻进来坐下,喝杯清香怡人的花茶。澹时寒和岳秀姌各坐一边,接过周良亲自斟满茶水的茶杯放在面前的桌上。“我已命人去做你最爱吃的饭菜,稍候片刻。”
周良抬手从旁边的小几桌上拿来一碟核桃,“来,尝尝这个。”
岳秀姌捏起一颗皮厚纹深的核桃,好奇的说:“这核桃从哪里买来的,我在街上逛的时候没有发现卖核桃的小贩啊。”
“这是南疆贩马回来的商人送给我品尝的。”
周良低头品茶,状似无意的说:“你若喜欢,我那里还有很多,回家的时候让小厮跟着送去。”
岳秀姌漫不经心的轻嗯一声,起身走到大门口,叫来一个清扫院子的小厮,“去拿块石头来。”
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要石头做什么。只好跑到墙根下寻到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比这个再大一倍的。”
岳秀姌双手抱住石头,说:“要这么大的。”
小厮似懂非懂,又跑回墙根去寻来更大一些石头,“澹夫人,你看这块行吗?”
“嗯,成。”
岳秀姌掂量掂量石头,把手里的核桃赏给小厮,“用石头砸破皮子,吃里面的核肉。”
小厮欣喜的双手捧着小小的一枚核桃鞠躬谢赏,然后跑开。岳秀姌憨憨一笑,掂量着石头走回屋里,抓起几枚核桃蹲到地上,说:“这东西最补脑啦。我最近和恶人们斗智斗勇,要补补。”
“咔”一下用石头把厚厚的核桃皮砸碎,扬手交给澹时寒,“帮我剥皮。”
澹时寒莞尔,修长的手指毫不费力的剥开碎皮,将完整的核桃仁送入樱粉的小嘴里,“以后想吃,我来剥就好。”
岳秀姌拿起石头“咔咔咔咔咔”一连砸碎五个核桃的厚皮子。把五枚核桃送到周良的手里,“既然是我亲叔叔,来吧,表现下你的仁爱之心。”
周良抿唇闷笑,毫不介意的拿过一枚碎皮核桃剥起来。满屋子里没有交谈声,只有岳秀姌砸核桃的“咔咔咔咔……”“姌儿,够吃就好。一会儿还要吃饭呢,小心吃多了伤胃。”
对于男人的唠叨,岳秀姌偷空子丢来一记白眼,“你懂什么,核桃就要亲自砸着吃才有歆味儿。”
澹时寒含笑凝眸,满目柔情。他抬手从碟子里拿来一枚完好无损的核桃,拇指、食指和中指微微收力,核桃应声而碎,不需再剥除碎皮,完整的核桃仁已经落入他的掌心。岳秀姌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枚完整的核桃仁,顿时丢下石头,趴在男人的背上撒娇,“你怎么不早说呢,害我费了好大的力气。”
澹时寒哈哈大笑,将完整的核桃仁放入她的小嘴里,打趣她:“我怎么忍心剥夺你吃核桃的韵味儿呢。”
反驳出去的话又被反诘回来,岳秀姌红着小脸佯装生气的轻哼一声,乖乖坐在旁边吃核桃仁,不理睬他。“哈哈哈哈,看到你们,我仿佛回到十七年前啊。”
周良畅然大笑,将自己剥好的一盘核桃仁推到岳秀姌面前,说:“你刚刚撒娇的模样,和你娘一模一样。当年你娘也是缠着你爹讨要核桃仁,最后还气哭了呢。”
岳秀姌惊讶的眨眨眼,“你见过我娘?”
周良颔首微笑,精晶的眸子渐渐悠远而黯淡,仿佛他被带入记忆中……“你猜得没有错。丞相派来醉花镇的人中,有我。而我并不是真心投靠丞相。”
周良语气悲怆而无奈。他飘渺的思绪回归,眸光炯炯的盯着岳秀姌,“如果你是我哥哥石战和凤大小姐的女儿,我原名石朗,是你的亲叔叔。”
岳秀姌面色平静,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反之,周良却感到意外,难道岳秀姌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外祖父留在佛龛下的书信,我已看到。”
岳秀姌捏起两枚核桃在掌心搓动,“你为什么投靠丞相?”
周良苦笑道:“不仅我投靠了丞相,连你爹当年的旧部也投靠了他。”
“我知道霍风和连公公是石将军的旧部。”
岳秀姌把玩着核桃,斜睇周良,“还有谁?”
周良叹声,“还有陈公公,可惜他已死。”
“我以为陈公公是丞相的人。当初皇上杀了他,我还拍手叫好呢。”
岳秀姌尴尬的撇撇嘴,“还有吗?”
“活着的就我们几人,至于死了的……呵呵,死了就安心啦。”
周良端起茶杯却无心喝茶,“姌儿,你要当心张书吏,他比王氏和岳汾还要可怕。”
“我知道。”
岳秀姌回答的漫不经心,“十五个人里面,我最意外的人是豆腐铺子的徐大叔,没想到他竟也是丞相的人。”
周良浅淡而笑,“不,老徐是皇上的人。”
“周大人,你没开玩笑吧?”
周良没有回答,只给她一个神秘的笑容。岳秀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她想要铲除觊觎柳家财富的人们,可铲除名单里不包括皇帝啊。澹时寒对岳秀姌的心思猜出几分。即便不会神秘的读心术,至少与小妻子相处久了,她的一言一行一思一虑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岳秀姌没有再询问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除了身躯与石战和柳凤儿有血缘关系,灵魂却独属于她自己。陪着周良一起用了膳食,岳秀姌吃得心不在焉,澹时寒以为她突然得知自己的身世,一时间接受不了,不免默默的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