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我和陈浩博的经历,事无巨细的告诉了桑九,他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坐在那,一口一口的喝酒。我没有急着等他表态,我知道,任何人听到这种只存在于小说中的事,都需要时间消化。我和桑九在车下经历的事情陈浩博并不知情,所以我们的长久沉默在他眼里就是莫名其妙。他有些不耐烦,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根烟,我摸了摸裤兜,没火。我看向桑九,桑九放下酒瓶,扔给我一个看上去挺精致的铁质打火机。最近的事情导致我的烟瘾极大,这一口烟吸进去,没有舒缓,只有难忍的辛辣。我们三个笼罩在烟雾里,为了打破现在的局面。我扔起又接住铁质打火机,打趣道:“打火机不错。”
桑九笑了笑,“送你了。”
“我的天,你们终于说话了!”
陈浩博长出一口气,换了个坐姿,双手撑着床,向桑九扬了一下头,“老苗子,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你说清楚了。打不打算继续跟我们,你给个痛快话。不去就退钱。”
桑九把烟屁股扎进烟灰缸,抻了个懒腰,“别叫我老苗子,我很讨厌别人这么叫我。”
“那应该怎么叫你?”
“叫九爷。”
桑九玩味的看了一眼陈浩博。“涮我呢!”
陈浩博向来不经逗。此刻已经涨红着脸站了起来。我看态势不对,连忙把他拉住,“好了好了,叫他桑九,开个玩笑。”
我看向桑九,“怎么说?”
“本来是想拒绝的,我也见过不少奇怪的事,那是以前的雇主带给我的经历。但像你们这么离奇的,还是头一次,弄不好把命都要搭进去。”
桑九实话实说。“那怎么又改主意了?”
桑九后仰躺到床上,两只手枕在脑后,“我改主意是因为我自己。”
他这么说,应该是有什么巨大的诱因,也许牵扯着我们的行动。我没说话,等待他的下文。“我很需要钱。”
“……”我头一次觉得,跟人说话这么泄气。但也无可奈何,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他的跟随,我们的行程会有很多保障,虽然我无法保证在我和陈浩博眼疾发作时他不会将我们抛弃拿钱逃跑,但很显然现在我们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赚点酒钱真不容易啊!”
桑九突然高喊了一声。陈浩博有些不忿,没好气道:“我们给你的钱,都够你喝十几瓶陈年茅台了!你可别拿钱不办事。”
桑九似乎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回道:“张老板出手大方,连星级酒店都是订的一人一间,我再不长眼,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吧,放心把后背交给九爷,有我在,你们什么事也不会有。”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掏出手机,是黑洞的微信电话。现在距离黑洞出发已经过了好几天,黑洞的行程进度应该比我们快了许多,现在打电话来,一定是有了初步的进展,我看了看桑九和陈浩博,按下了免提键。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都是黑洞的讲述,为了方便阅读,我将她的话,用我自己的语言整理了下来。黑洞到达了林城后,第一时间就是特殊的手机软件查了一下那个坐标的定位,发现那里的位置就是我们要去的“林城车辆厂”。她没有通知我,她觉得既然已经提前来到这里,不如先去那个地方看一看,等我们到了,再和我们汇合。由于在那间老旧宾馆的遭遇,黑洞决定选择一家安保和位置比较好的酒店。躺在床上,她脑袋很乱。黑洞先是查了一下“林城车辆厂”,它的位置处于林城郊区。曾经是西南片区最大的铁路枢纽,繁荣时期每日过车量超过万辆,生产值数额巨大。是林城的标杆企业。改革之后的大量国有企业公司化,法人从国家变成个人,“林城车辆厂”貌似就是这场改革的第一批获利者。不过这家企业变成个人管理后,新上任的企业领导似乎对生产并不上心,没过几年产值直线下滑,领导被罢免,企业被迫停产搁置一直到现在。根据资料,这个“林城车辆厂”到现在已经荒废了快五年了,按理说应该杂草丛生,除了打更的没有其他人了。资料还提到,那个新上任的领导还是某个科研中心的核心研究员,至于研究什么方向的课题就不得而知了。按理说,一个专攻科学研究的科研人员,是不会对某个厂的领导位置感兴趣的,而且就算在科研过程中发生重大失误,造成不可逆转的毁灭性损失,对于研究员的惩罚也绝不会是将他调出来安排进某个厂去当一个领导。如此看来,只能是这个研究员主动要求调来这里的,而且背后动用的人事关系绝对不少。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一个搞科研的人主动要求来这里担任一个出了事责任很大的职位。黑洞的想法越来越多,感觉所推测的大致方向是对的,却始终无法抓住整团乱麻中最重要的那条线。想着想着,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三十分,黑洞的眼皮开始打架,一直看着天花板的眼睛也开始模糊。她想着这是太困了的缘故,摇摇头,沉沉睡去。时钟指向凌晨三点的时候,黑洞猛然惊醒。一身冷汗,因为她再一次梦到了镶嵌在山里的那栋楼。梦里的那栋楼低调且诡异,它的窗户洞开着,这一次她却无法从窗口看清楚楼里的任何物景。窗口里漆黑一片,从里边不断传出令人惊悸的低沉嘶吼,仿佛在下一刻会有无数只手伸出来,带着无尽的怨念将她拉入其中。她不敢再耽搁,顷刻间睡意全无。这种病变似乎不是一蹴而就的,那这就说明她还有时间,但是不多。她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整件事调查清楚,才能阻止病变。黑洞决定不再等了,她的眼睛即将瞎掉,实在睡不着。林城的天很低,云彩浓厚雪白,但在将亮不亮的时间段里,天上的云像是一团巨大的,蠕动的阴影。好在夏天亮的很早,现在的东方已经有一线光透了出来。她走出房间门的那一刻,也许是这家酒店的走廊狭窄悠长,让她觉得压抑。走廊的灯光并不昏暗,只是灯泡可能有些接触不良,不时的闪烁让她突然想起那家老旧宾馆。凌晨万籁俱寂,这种环境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夏天不该有的冷战。黑洞抬头看了看角落里闪烁绿色荧光的紧急出口标牌,又巡视了一下还闪着红灯的摄像头,这代表着它们正在工作。她安心了不少,回头去拿插在门口供电槽里的房卡。房卡被拿下来的同时,房间骤然黑了下来,通过玄关的镜子,她突然发现,她所睡的床边,站着一个影子。那真的是一个影子,它的颜色比现在房间里的黑暗还要深。可以清楚看到一个轮廓背对着床站着。之所以能分辨出来是背对床,是因为这个影子,是个女人。黑洞全身发凉,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样做才是最好的。一时间她的大脑空白了,它是什么时候就在自己房间里的。难道它一直就睡在她那张床下,和她Kappa吗?她的双脚仿佛生根,后脑一阵发麻,不敢有大动作,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镜子里那个影子的动态。它在那里站了有一分钟,一动不动,黑洞甚至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只是她眼疾犯了所产生的错觉。正当她准备重新插入房卡一看究竟的时候,那个影子动了。它先是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匍匐在地上,那是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好像是将上半身180度旋转,然后双手驻地,脚却不动。趴在地上,死死盯着钢丝床下的黑暗里的某样东西。黑洞这一刻竟有些期待,期待那个影子爬进去,拿出那件它正死死盯着的东西。那影子看了许久,没有任何动作,却就在她放松警惕的一刻,猛然歪头,看向了镜子,而镜子里映着黑洞惊愕的脸。